蓦然翟如花的耳畔响起一阵冷漠的机械男声:
【叮!检测宿主与狗子相遇,假千金自救系统已经觉醒!】
天乍一亮,翟如花就跟羽重坐上了马车。
因要去惊鸿坊寻人,她今日特意换了身穿着。
上衣着朱红色的宽袖衫衣,腰身系一条嫩绿绫罗,配上鹅黄百花褶裙,行走时飘逸灵动。
翟如花平常不梳发髻,或是散发或是半绾,唯独今日上手给自己盘了个好看的灵蛇髻,特意留了两撮额发,更衬得她肤白发乌,鬼灵精怪。
羽重听她要出远门,看不见的尾巴摇的飞快,直上了马车才安静许多。
想起这几日对羽重的刻薄,翟如花心中泛起一丝愧疚,路过烟雾缭绕的早餐摊,忙遣车夫买来了热腾腾的肉包和米粥。
东市上人来人往,虽刚开市,饭馆茶楼已座无虚席。
日光流泻在如花的身上,竟把她的平平无奇衬得有些好看。
羽重啃着肉包,这般想的,不禁多看了几眼。
翟如花走的不紧不慢,刚想回头看羽重有没有跟丢,忽而被一道沙哑的男声喊住了。
“似锦娘子?今日不做生意来东市耍了?”
翟如花停下脚步去看,就瞧见酒楼屋檐下站定着一位中年人,面上长着颗又黑又大的痣,正悠哉的用小木签挑着牙缝。
她认得,正是前几天送她妆品的谭伯伯。
“谭老板,早安。”
翟如花开口打起招呼,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知怎的中年人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惹火和敌意。
按理说,悦己馆跟他的妆品店应是互利合作的关系,那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
难道……
翟如花回头果然看到了满眼怒火的羽重,接下来他就差呲牙朝谭老板身上咬下一块肉了。
“不好意思,得罪谭老板了,这位是羽重,我买来的杂役,性子急了点。”
翟如花连忙拉住羽重的衣袖,按着他一起歉意的低了低头。
然这位谭老板也不知是一大清早起来闹了什么不快,虽听了她的道歉,仍憋着一肚子火,他冷哼一声。
“似锦娘子,我看你年轻犹可说也,但咱再年轻也不能瞎眼把什么人都招进来,要我说,叫他在店里帮工,倒不如养条狗!”
时值三月下旬,暑气渐盛,翟如花听完面容微红,她偷撇了一眼羽重,但见他反常地平静下来。
那谭老板许是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又言道:“似锦娘子,你若不嫌弃,我手里刚好有几个好使的杂役……”
“不必了,我有羽重一个就够使了。”
翟如花慢慢说着,笑纳了谭老板的好意。
“如花~”
羽重闻言猛地环住了翟如花,再没回头,拉着她抬步跑走了。
“你——”
谭老板还有心指点,奈何年轻人几步就把他甩的远远的。
翟如花去惊鸿坊前特意向旁人打听了裴夫人 。
裴夫人原名裴露白,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嫁娶,是惊鸿坊鼎鼎有名的老鸨。
惊鸿坊在她经营下一年到头都红红火火,虽赚的盆满钵满,也早到了离坊的年纪,她却总说要给义女攒嫁妆,怎样都不肯离坊。
今日翟如花来找裴露白,是为商议悦己馆分店的事。
虽说那一千三百两的债款像把悬顶铡刀,还债期限也一日□□近,但翟如花倒挺乐观。
在她看来悦己馆的生意蒸蒸日上,指不定再过些日子,这一千三百两在她眼里,不过是几盒名贵胭脂的定金!
不料二人刚走到惊鸿坊门口,就吃了闭门塞。
翟如花提着裙裾缓缓登了长阶,冲门外扫地的小厮问询。
“这才天亮,惊鸿坊为何要关门?不营业吗?”
东市热闹的一如既往,喧哗声不绝于耳,与冷落寂静的惊鸿坊恍若位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厮见翟如花身上穿的贵气,笑着迎上前,“坊里姑娘们在白日休假,若小姐想要玩乐,不如晚上再来?”
“这……”
翟如花往周围扫了一眼,然后望着小厮道:“那裴夫人呢?她歇息了吗?”
“她老人家?她尚在坊里,姑娘要见的话,我这就为您引荐!”
小厮旋即跑进惊鸿坊,不一会儿便把二人叫了进去。
穿过回廊,行了几步路后,翟如花看见裴露白嚷声训斥着数个跪在地上的丫鬟。
她一身深红长裙,长发半挽,两耳垂一粒圆满着珍珠耳铛,嗓门洪亮的很,隔着几扇门都听的一清二楚。
“惊鸿坊容纳不下手脚不净的人,你们再供不出是谁盗了招贤信的刻版,我今天就把你们全赶出去!”
翟如花刚走过来,听声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招贤信,心头一跳。
饶是她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难道说……
余光看到了翟如花,裴露白当即停下训斥,不解的看了过来,紧皱着的眉头一舒,眉眼跳上喜色,几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就是似锦娘子?叫姨姨好好瞧瞧,原来生得这般清秀啊!”
这浓艳妖娆的裴露白显然跟那日的“裴夫人”不是同一人!
翟如花咽了口唾沫,正欲开口,裴露白突然怔了一下,她盯着翟如花不可思议的唤了一声。
“小花,你是小花?”
“我?”
翟如花被她的转变搞的不明所以,但见裴露白忽而将手往衣衫上无措的擦了几下。
“哎呀,小花,我是你白姨啊。你五岁时,是我把你送到了翟府,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翟丞相的种……”
翟如花很是愕然。
裴露白哭哭啼啼说着,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确定她安然无恙,而后道:
“听说你被赶出翟府后就没了下落,我还以为你出了事,真教白姨担心坏了。”
原来翟如花的生母与她关系极好,连“如花”这个名字,甚至都是裴露白亲自取得。
那年冬日,翟如花的母亲在惊鸿坊临盆时难产,生下她便撒手人寰,坊里姐妹甚是悲痛。
却因惊鸿坊明面上官家产业,按规矩不得悬挂白幡,众人只得把哀思寄在乐声中,愣是让哀乐在坊里回响了足足半年。
“小花,你今日突然来找白姨,难道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裴露白担忧地望着翟如花。
“倒也不是麻烦,白姨请看。”
翟如花抿了抿嘴唇,呈出了自己的招贤信,并把自己穿书以后的这段经历娓娓道来。
“你说随你同来的还有一位杂役?”
裴露白闻言,目光警觉地往庭院四处扫了扫。
“对,他叫羽重……”
翟如花说着,刚想找人,却在姹紫嫣红的后院里瞧不见半个人。
“怪了,他方才还在这里的,难道说是走丢了?”
她心头紧张起来,抬脚想去坊外寻人,而裴露白则拦住了她。
“急什么,白姨差人去找便是。”
裴露白轻拍着翟如花的手背,眼里泛起慈爱的柔光。
咱娘俩数年未见,合该好好叙叙旧。”
等待珍馐美馔一一摆满桌面,裴露白却始终将招贤信按下不表,隐约让翟如花感到了一丝异常。
“白姨,那招贤信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裴露白本春风拂面,闻言笑容一凝,点了点头。
“惊鸿坊早年便成了官家所有,如今无论是往坊里招人还是辞人,都需向上面官府层层审批,所以这招贤信的雕版,是万万不能外传的。”
“那咱们直接去报官不行吗?”
翟如花长叹了口气,实属没想到一封薄薄的招贤信,竟牵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报官?”
裴露白冷笑一身。
“那群官爷巴不得我们自生自灭,才不稀罕处理咱坊的事呢。好在咱惊鸿坊早就自成一派,不必看人脸色了。”
裴露白得意的啜了口茶水,转而心疼的看向了翟如花。
“白姨只怕……怕那盗了刻版之人会对你不利。毕竟白姨这世上只有你这一个义女、一个牵挂,没了你我后半生又该仰仗谁呢。”
见她替自己难过起来,翟如花忙起身替她倒酒。
“白姨,小花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安心便是。”
二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一顿饭吃到了下午方才宴罢。
“小花?”
当翟如花迷迷糊糊的从醉意中睁开眼睛,发现裴露白衣装齐整的坐在她身旁。
“今晚惊鸿坊要接待贵客,眼下白姨要去前头照应,你且在我厢房小睡片刻,饿了渴了使唤丫鬟便是。”
翟如花起身看了眼窗外暮色,自知自己给裴露白添了麻烦,心下过意不去。
“白姨,让我也去帮忙吧,悦己馆我一人都应付的了,还怕伺候不好几位客人吗?”
裴露白略一思忖,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为翟如花找了件新衣让她换下。
“也好,随我一起去见见世面。”
惊鸿坊与寻常的勾栏花楼俱不一样,清红倌人泾渭分明,待遇又好,姑娘们都深藏绝技,若得不到佳人芳心,任客人倾家荡产也换不来一个笑。
这般特立独行的做派,普天之下也唯有惊鸿坊敢为之。
裴露白正忙着安排今晚的惊鸿坊,她一面吩咐侍女们及时更换雅间的熏香,一面叮嘱乐师们奏新曲绝不可出错。
然而,就在她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嘈杂的争执声和杯盘翻倒的脆响。
“怎么一回事?”
她眉头一蹙,放下茶盏,快步走出回廊。
只见几个着锦衣的侍卫正面目不善地押着后厨的厨娘和杂役。
为首的管事婆子一脸惶恐,连连作揖解释:“各位官爷,咱惊鸿坊的食材向来新鲜,绝不可能有问题啊!”
“放屁!”
一个侍卫厉声喝道,“我家大人用了你们的酒菜,如今上吐下泻,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吗?”
裴露白心头一紧,正要上前周旋,目光却骤然定在人群中的一抹莹白身影上。翟如花竟也被推搡着押在当中,脸上满是茫然与惊慌。
她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