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时候，因杨新林替过父亲的担，每日都要同谢仰打交道后，他就连连叫苦，好几次碰到饶清，都同她诉苦，倒也没怎么说，就偶然提那么两句。无非就是说谢仰脾气差，老是冷着脸，像是别人怎么招惹他了，杨新林觉得他很难伺候，也不喜欢同他接触，但杨新林也不敢说什么，怕把人惹了，叫父母难做。

    不过饶清没啥实感，她最近没怎么碰到他，再加上，他这人每每在她姥姥面前都会表现得很乖，总之，和他们口中的他大相径庭。

    今天正是小年，一早起外头鞭炮声便连天响。姥姥姥爷昨儿就去了早市，买了肘子，以及包饺子的肉馅，顺便还买了些窗花。

    早上起来后，家家户户便开始扫尘，祭灶，给灶王爷上香，随后糖瓜也吃上了。

    今天姥姥没开店，就搁家里。

    他们家人口简单，事也少，就操心吃吃喝喝的事。

    中午那会，姥爷就搞了个铁锅炖排骨，火烧，粘糕和饺子。

    吃饺子得有醋。

    姥姥调蘸料时发现醋没剩多少，又说姥爷一天不记事，醋没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姥爷也不大高兴，反驳道他是一时忙忘记了而已。俩人就搁那嘟嘟囔囔好一会，最后叫饶清去店里拿瓶醋回来。

    饶清穿上外套出了门，顺便还套了个帽子。

    路过谢仰住的那儿时，她往里瞟了眼。

    等到她拿着醋再返回时，就碰上杨新林正好过来送饭菜，杨新林见着她，还笑了一下，叫了声小清姐。随后看见她拎的袋子，随口问是什么。

    饶清说是醋，他笑道：“刚好我妈还让我去你家店子里买瓶醋呢，小清姐，有多的吗？能不能卖我一瓶，我也懒得过去再跑一趟了，免得也麻烦你们。”

    饶清没犹豫，点点头，从袋子里拿了瓶给他。她本就想着多拿几瓶回去放着，因此也有多的给他。

    “行，那我待会把钱转给你哈。”

    杨新林说。

    俩人说了这会的话，正要分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仰正站在院门口瞧着他们俩，还发出一声动静。

    饶清和杨新林皆侧头看他。

    杨新林脸色微变，走过去把手上的保温盒递给他。

    谢仰视线缓缓掠过饶清然后再接过保温盒。他也没等拿进去，直接打开看了眼，随即冷笑一声：“家里弄不干净，饭菜也弄不干净吗？”

    杨新林愣了一下，怒气顿时上浮，面色一下就不好看了，但他还忍着，拿过保温盒自己看了一下，里面有道菜是有汤汁的，应该是不小心洒了些出来，整个盒内都有些脏污，看起来确实不好看，甚至让人有点难受。

    见此，杨新林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很生气但事情确实出在他这，想要骂人的情绪不住上涌，只是想起爸妈他又忍住了。便压着火气道：“我去弄干净再来拿给你。”

    说完转身要回去，意外看见饶清还在，嘴唇抿紧，面上闪过耻痛。

    饶清本欲走的，但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谢仰说的那句话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下，于是正好看见这幕。

    她向来无法做出随意评价别人的话语，通常，也不爱管旁人说别人什么，但此时谢仰说的这些话，在她看来太过了。

    她蹙了蹙眉，看着他，只丢下两个字，“讨厌。”

    谢仰愣了一瞬，旋即便是恼怒，怒极反笑着扬着唇：“要你喜欢了？”

    饶清对上他的视线，过了会，又平淡移开，不再开口说话，只是眼神中的厌恶并不掩饰。

    她拎着那几瓶醋转身回了家。

    人走后，谢仰忍不住自我怀疑了片刻，思及饶清离开时的那个眼神，他心头不自觉梗了下，其实他兀一开口就后悔了，话确实难听，但他不是那种拉不下脸的人，片刻后，等他平静下来，便去了杨正家中。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杨正家中。

    第一次是初到山前村时。

    那会，是他头一回切实来到农村，实话实说，谁家中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奶奶爷爷也曾回过农村老家住，但他那会心气高，又爱玩，只是听说农村环境和设施条件不怎么好，有些地方连网都没有通，于是，他们回去时，他便不愿意跟着一块，怕没有电脑玩，因而，还真从未踏足过。

    到了门口，正好碰上杨新林拎着保温盒出来，只是比起上次，他要小心谨慎多了。

    谢仰稍一思索，便道：“抱歉，我为我刚刚那番话道歉，话已经出口，你不高兴也是应该的，但我内心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是我情绪过激，口不择言。”

    这是他内心真实想法，他虽然讨厌大多数人，尤其中年男女，以及某些小孩，但不代表他看不起人。

    即便他对四周环境多有挑剔，但他也只是不喜需求无法被满足以及不适应。

    大约是自小起，人生过于富足的原因，他很多时候是并不在意人和人之间是否贫富差距，只是端看喜欢不喜欢，顺不顺眼。并非因为某些条件而看不起人。

    而刚刚那番话确实没过脑，甚至他自己也没懂他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杨新林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闻言也只是略惊诧地觑他一眼，但至少火气稍微压下去点了。

    “饭好了，你拿去吧。”

    谢仰接过，仍道：“这些话我是真心的。”

    —

    那天过后，谢仰倒是没再对杨新林说过什么难听话，只是平日该冷脸的时候照样冷脸。

    他倒是常去饶清家的小卖部坐着，和姥姥聊天。只偶有那么几次碰到饶清，但也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饶清对他更是没什么话说。

    年前一个月，姥姥姥爷就囤了不少年货，尤其鞭炮饮料，还有各种一次性碗筷杯子，过年桌上必备的东西都备挺多的。自然而然的，那些纸壳瓶子也一下就堆满了，饶清又搁那帮忙收拾。

    大冬天的还弄出一身汗来。

    饶清弄了会就热得不行，又不敢脱衣服，怕感冒了，只得坐下来歇一歇。

    坐了会，正好碰上谢仰过来。

    他一进来，先是看向平日里姥姥常坐的地方，见着饶清也在，愣了一下。

    姥姥招呼了他一下，坐了会也去了后头仓库。

    便只剩饶清和谢仰。

    这样过于安静，气氛莫名尴尬。

    谢仰百般聊赖地拨弄了会手机，忽而想起什么，又离开了。没多久，大约十分钟，饶清正在搬东西，就见谢仰拖了一袋子的东西朝着这边走过来。

    饶清热得不行，头发都微微湿了，脸颊因为运动而泛红，她最终还是把外套给脱了。衣服刚脱，谢仰就走至她前，大约拿东西来来回回走了会，他呼吸间也带了些喘。

    “对了，这个给你吧。”

    看着他手上那袋子的塑料瓶，饶清犹豫了一下接过。

    “你给我这个干嘛？”

    “这个不是可以拿去卖钱吗？”

    饶清看着手上那袋塑料瓶，点点头，思索了下，又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拿去卖钱吗？”

    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也可以，不过，这一点，估计卖不了多少钱，应该也就几块钱的样子。”

    “才几块钱？”谢仰皱了皱眉，这一袋也不算小，虽然他知道没多少钱，但也不至于才几块钱吧。

    “对啊，就几块钱。”饶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实在是搞不懂他的意图是什么。

    “那……”谢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微抬眸，对上饶清的眼睛，念头一转，道：“那就麻烦你帮我一块卖了。”

    饶清点下头，“可以。”

    又过了会，谢仰又开口。

    “喂，加个微信吧。”

    他脸色并不好看，说话语气也带着点，怎么说呢，反正饶清觉得有种别别扭扭的刻意感。

    饶清盯着他瞧了几秒。

    那几秒里，谢仰并未瞧出她所想，总之，有点怪异就是了。

    但她还是同意了。

    他扫的她。

    好友申请很快被通过。

    饶清想了想，还是打字发了过去。

    手机提示音响了下。

    谢仰低头。

    饶清。

    他在心中暗自咬字。

    “你这个我给你称一下，这个一块二一斤，待会我直接把钱转你。”饶清说。

    谢仰嗯了一声。

    “对了……”

    “那天……是我言辞过激了，不好意思。”

    饶清怔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天的事，闻言，点了点头，“嗯，确实过激了，下次注意。”

    谢仰一哽，霎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后面饶清回到家才后知后觉发现谢仰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他好像觉得她家很穷？

    —

    除夕前一天，杨正的腿能用上劲了，可以不用拐杖也能走，这事算是件高兴事，因此，牛爱珍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不知是不是被情绪感染的原因，杨新林心情也不错。

    有事没事还去找饶清玩儿。

    姥姥这些天没去店里守着，都在家。她倒是乐得见，就希望饶清能够多跟人玩玩，别自己闷着。

    “小清姐，打羽毛球吗？”

    “……这么冷的天，就算了吧。”

    这林子……是不是有点……

    饶清不解地皱眉歪头。

    “哈—哈—哈”杨新林尬笑两声，脸也羞红了，撇过脸不太敢看饶清，“是，是哈。”

    “那……小清姐，你打游戏吗？我技术还行……可以带你。”

    饶清对游戏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刚准备拒绝，就听见另一侧谢仰的声音横穿进来。

    “让他带？”随即便是一声极为明显的不屑冷笑。

    随后，饶清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眼前这一幕。

    谢仰和杨新林莫名其妙地就比起了谁打游戏更厉害，这会正拿着手机互加好友，单挑起来了。

    饶清：“……”

    她回了房间。

    等到她再出来，他俩游戏正打到结尾，俩人神色都莫名不大好。

    游戏尾音响起，谢仰拿着手机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口走去，饶清觉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神色沮丧懊恼的杨新林。

    “他输了吗？”

    杨新林随即忿忿不平道：“我刚刚那是不小心失误了。”

    饶清哦了一声，原来他赢了啊。

    离饶清家越来越远，谢仰的情绪就越烦躁。

    他突然想不明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