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静风止。
银官终于开口打断这一份湿淋淋的氛围。只是从宋鹤林空茫的眼睛中,银官就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师弟的有效回答。
于是她叹气,心想道,早就该知道这个镜听绝对不简单。
她屈指,在宋鹤林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师弟,醒醒。”
宋鹤林的魂魄彷佛被这一句话抓回,或许不是抓回,而是把他的记忆又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银官也就眼看着宋鹤林原本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瞬间沥干后开始变成了沾染烟火气的的香味。
她看了看自己周身环绕的海棠花瓣,又看了看与她情景截然不同的宋鹤林。
她明白了,这个镜听——隔开了两人,因而其实两人所在的地点不同,但又通过互通的镜面相连接。
银官再次伸手,单手捧起了宋鹤林的脸。
宋鹤林没有抗拒,而是顺着银官的力道抬头,没有焦距的眼睛抓住了银官额上的一线红痕。
那是....师姐身上唯一牵扯出来的红尘,红尘中还会记得他宋鹤林么?
银官开口道,“师弟,看着我。”
宋鹤林应该是能听见银官说的话,但传到他耳朵里是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张口应了一声,“师姐。”
“我在。”银官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双手将宋鹤林的脸捧起让他更好的地看着自己。
银官原本蹙起的眉毛略微松开了些许,继续说道,“师弟,来,告诉我。”
潺潺得像是流水一般的语气,就这样注入宋鹤林的心间。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宋鹤林的脑袋在银官的手间四处转了转,似乎在观察自己周围。
最后顺着银官的问话回道,“我应该在雍州的…烛火庆典。”
银官怔愣后一笑,“我还说师弟你身上怎么会有雍州冷面的味道。”
她继续说道,“不过师弟你的记忆怎么跳脱得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回到雍州去了。”
.....
宋鹤林并没有反应,看样子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记忆中。
银官微微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气不过,于是从捧着他脸的动作变成了直接上手捏着宋鹤林的脸蛋。微微拉扯出了宋鹤林脸上的一团手感颇好的肉,宋鹤林的脸开始变形,横向拉扯之下宋鹤林终于有了些反应。
但他只是微微皱着眉,也不说话,嘴巴有些瘪下去。
银官见他这反应乐了,原本捏着他脸颊的手又游离到了他眉毛上。几乎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他蹙起的眉毛抚平,还不忘点了点他眼皮上的小痣。
“嗯?生气了?”银官对着宋鹤林说道,在这种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的境况下,银官的话听起来有些像自言自语,“生气了要不师弟你捏回来?”
宋鹤林没有反应,银官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给你反抗的机会了,你自己不抓住机会的。”
银官撑着脑袋观察了宋鹤林好半晌,最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于是一边绕着宋鹤林肩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小师弟你这个镜听倒挺特殊,拉着我进来了最后却把我排斥在外不让我参与。”现状如此,银官如是对着得不到回应的宋鹤林说道,“好吧好吧,给小师弟留一点私人空间好了。”
银官转头想了想,拿出剩下三面象镜放在了宋鹤林手上。叉腰起身,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这样,既然不让我参与,师弟你就自己把自己的镜听收集好吧。”
银官反正也是闲着,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坐着,顺手拿着小左剑在一旁用剑身承接着飘落的海棠花,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看似在随意地打着拍子,实际则是在指挥着小右剑去接手从小左剑上滑落下来的海棠花。
满地海棠,半数零落成泥,另一半则被银官的两柄剑交替承接着落向宋鹤林怀中。
世人皆知,银官师姐是使双剑,但平日都是单独以小左剑现身,都以为银官师姐双手中以左手剑为主剑,可此时看,分别是仅凭她意念飞舞的小右剑更加灵活。
宋鹤林怀中满盛海棠花,渐渐已经没了空间,银官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来承装。
说起来,她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青色海棠花,只是不知,现下装入的海棠花出去后是否会是幻想。银官摇头,像是对自己这般奇怪的行为有些好笑。
幻境中的海棠,哪能还会在外面留存。
不过虽是这般想,她储物袋中还是落下了这青白混杂的海棠花。
一片碎花瓣落在了宋鹤林鼻尖,他似乎终于有了反应,或许是在他那一边的镜像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银官看见他嘴唇蠕动着,声音窃窃不知道在言语些什么。
她一时没听清,想凑近去仔细听听看,不过待到靠近时宋鹤林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了。
但银官确定,他方才肯定是说了什么,于是便靠近了他问道,“师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宋鹤林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似的,听到银官这一句十分平常的问话反应出奇得大。
从地上一蹦起来,连声音都比刚刚回话的时候洪亮了许多。他大声说道,“师姐,我没有!”
银官没意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被他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惊到往后退了好几步,道,“咦,还没有?我都看到你嘴巴动了。”
宋鹤林依旧很倔,一个劲得喊,“没有,我没有。”
这般的语气,倒是让银官莫名有些想起了宋鹤林那时在九疑山上少见的“叛逆期”。
那时他一改小时候对银官时乖乖巧巧的态度,格外喜欢躲着银官,别人问起的时候他就说是师姐管教他管得太烦了,他想“自在”地开始一段修道之路。
可那时银官正是在忙着准备锦心棋试的时候,她作为九疑山主脉千舒峰今年第一次代表参加锦心棋试的弟子,自然得需要准备得充分一点,对宋鹤林的课业要求也略微放松了些许,权当给他放个假。
结果....他这个时候来说,师姐管他管得太严了?
难道之前的课业,对他来说反而更加轻松一些?
听到宋鹤林又一次开始嚷嚷的声音,银官猜想宋鹤林的镜听或许把他倒映回了那一段时间。
他又开始大声叫唤了起来,“不回去,我要在外面历练一番再回去。”
好了,听到这个熟悉的语气,银官已经开始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