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该炸个干净了

    急雨骤停,转眼间那笼罩在雍州的阴云被收走。

    路上的人群开始纷纷冒了出来。

    “还好还好,得亏雨停了,没有错过烛火庆典。”

    “城主府那边好生敷衍,好歹是雍州城最热闹的庆典。”

    “这不是...因为城主府最近被一只妖怪缠上了。”

    宋鹤林在得到银官的几句话之后,像是又重新充满了电,在银官周围打转像只追逐花香的蜜蜂似的。中间还夹杂着他和蜜蜂嗡鸣一样的絮语。

    “师姐,不怪我偷溜出来。这烛火庆典好热闹。”

    烛火被装进各式各样的灯具中,不同于寻常庆典将烛火放进灯笼中,雍州庆典中的一切烛火会保留火焰原本的模样。盛放在浮雕刻饰的烛台中,就这样汇聚成一条长长的尘世灯海。

    未干的青石板上还沉积着骤雨过后的水洼,人流涌动着将积水踏碎,溅散开的水花中恍惚碎着烛火星点的流光。

    宋鹤林和银官几乎是被人群推搡着向前走。

    雍州百姓几乎人人都举着一盏精美的烛台,好几次都险些燎到了宋鹤林的衣角。

    宋鹤林委屈巴巴地朝着银官抱怨了一声,“师姐...好多的火。雍州的人难道不知道么?晚上玩火是会尿床的。”

    银官回头,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无厘头的话语,还要特意凑过来在她耳边来告诉她。

    “师弟,你…”

    人声嘈杂,小贩的叫卖声和周围人群互相攀比谁的烛台很好看的玩笑声,一齐涌入宋鹤林耳朵。

    “师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银官的声音再次响起,稍微扩大之后她的话语便自然而然地拉长。

    “我说——为什么晚上玩火会尿床?”

    宋鹤林听见银官发问,笑嘻嘻地凑上前和银官接上之前的话头。顺理成章的靠近,宋鹤林笑得十分没心没肺。

    星星点点的烛火也顺势进入了他亮亮的眼睛中,于是增色之后银官竟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就是烛火庆典中常见的烛火,而那张张扬漂亮的脸庞就是盛装亮眼烛火的精致烛台。

    “我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这句话,反正小时候我爹就常常拿这句话吓唬我喽。”

    一边说着,宋鹤林的小指已经十分熟练地勾上了银官腰间一段绸带,牵衣角的动作从他回来之后便越发熟稔,银官也由着他去了。

    “听起来像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威胁。”银官听完之后如此总结道。只是罕见地嘴角没有笑意,只是平淡地评价。

    宋鹤林还想和银官说些什么,但人群这个时候骤然发力,将宋鹤林和银官一同冲向了一块告示栏之前。

    银官比宋鹤林反应得要快一点,拉住宋鹤林臂弯想借力带他一起站稳。只可惜他好像被人推出时的力道大了些,惯性刹不住,便直接扑倒了面前这块仅仅张贴了一张悬赏的告示栏。

    银官拉他不住,连带着自己也刹不住车,被连带着往前倒去,最后单脚屈膝滚在宋鹤林身前,手撑在地面上终于止住了自己往前摔去的趋势。

    悬赏榜上,挂着碎玉儡的画像,不堪其扰接近束手无策的城主府为它写下悬赏万两的定价。

    宋鹤林从推倒横摆的告示栏上起身,看了看狼藉一身,还是忍不住抱怨。

    “天杀的做什么老是推我摔倒,我来这里都摔了多少回了。”宋鹤林起身,那纸悬赏残留的背胶就这样粘住了宋鹤林的衣袖。

    “好久不见有人来揭榜了,诶诶,城主府怎么来人了?”

    宋鹤林脸得老长,一边扶着被磕着的腰拉着银官就要离开,“师姐快走,可不能给这群人当免费劳动力。怎么就真的这么赶巧?”

    只是那些人却没有朝宋鹤林这个揭榜之人的方向走来,而是团团将雍州城门围住。

    上首一人翘着腿就这般坐在城墙上,甚至在万千兵刃对准的时候开始把玩起了自己的神木签。

    宋鹤林没有拉动银官,狐疑回头看向她时,正见她和城墙上闲坐之人动作出奇地呼应。

    那人的神木签在她的指尖穿梭,银官的神木签则在她指腹底下游走。

    宋鹤林意识到,这就是师姐出卦时一起一落的动作——一个出卦时的随意信手,一个是收卦时的轻飘落下。

    这是...之前听闻的碎玉儡,不会错的,听闻这只碎玉儡就以其堪称诡谲的卦术出名,出卦时常常伴随着来自这只妖的一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称它的心意,原本温和的卦象也会随之骤然变色——绞杀。

    宋鹤林顺着银官的视线也看向碎玉儡。

    是...异瞳?

    一只眼睛是如同银官师姐一般的糖稀一般的颜色,像是掺水稀释又搅和调制过的秋天。另一只眼睛却结成凝块,像是红色烛泪落下,伴生的蜡油和上了一层不知名的妖色溶解其中。

    碎玉儡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一直在银官身上,它说着,缱绻的音调似乎遇上银官是又逢故人。

    “阿昼,雍州护城河里可还留有我的尸骨?”

    这个名字,这个小字...是在喊银官么?又是问句...不对,他得提醒师姐要小心。

    只是银官却直接开口,答非所问,“我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碎玉儡像是并不意外银官这个回答,接着继续发问,“百次,千次,继续杀么?”

    银官还是笑,只是视线却移开了,扭头时宋鹤林刚好撞进银官眼中那搅和好的糖稀中,温柔的琥珀色光晕圈住他。

    “听起来好麻烦。”像是一句师姐不想出门晒太阳般的抱怨,如果忽略掉碎玉儡的问句的话,“你说是吧,师弟。”

    怎么又是一个问句,宋鹤林不知道该怎么答,于是只好一个劲得点头。

    银官瞧他兀自点头得起劲,有些无奈得好笑。

    原本她突然去向宋鹤林发问,是带有些不忿的意味在的,大概意思是——这到底是你的镜听还是我的镜听?埋了这么久的伏笔结果矛头指向我?

    结果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傻乎乎得点起了头。

    银官耸耸肩又重新扭过了身子,转头抽出小右剑和底下万千兵刃一起指向城墙上的碎玉儡。

    万箭齐发,未待银官的小右剑第二次染上碎玉儡的血。城墙上那人就在箭雨中如飞鸟急坠般落入护城河。

    真是奇怪,明明碎玉儡是落入护城河中,明明和银官相隔了那么远,可为什么,师姐的身上还是溅上了鲜红的血?

    站在宋鹤林面前那抹如仙鹤般的身影,她的翅羽好像染污了。回首时宋鹤林看见了溅在银官脸上的血。

    好巧不巧,那滴血的位置就在银官眉间的那一线红痣上,血液顺着红痣的方向开始流动,看着竟然像是银官眉间那一线红开始融化。

    烛泪红痕,顺烛台上银雕而下。

    场景开始重合,宋鹤林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彼时师姐走火入魔的场景再一次从他记忆深处被翻找出,澄澈的琥珀色中搅进了秋天如火的枫叶。

    宋鹤林不自觉伸手,伸手抹去银官眉间的血渍。

    银官被血渍糊住了眼。眼前模糊看不清真切。只是还没等到她抹开这些突然溅上来的血,就感受到了额头上抚上来的一只手。

    温热的,颤抖的,仿若跌入万劫的魔障中。

    银官还是睁着眼,连带着血丝在她的眼白中蔓延,直至晕开一朵血色彼岸花。

    宋鹤林此刻是清醒的,不是像先前那般在混沌的记忆中流转。是,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的。

    天地有序,这就是师姐的序?不是的,一定是有人干扰了师姐的走向。徐柯…对,只要让师姐没法和徐柯有那一段情就好了。

    …有也没关系…

    只要师姐没有走火入魔就好,只要师姐活着就好,只要师姐还是他的师姐就好。只要…

    银官处在一片模糊的眼睛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背上砸下了一颗滚烫的,水汪的泪珠。

    …眼泪?

    镜听之外,似乎是杨长歌和徐柯恰好路过自己的一面镜听。

    杨长歌的声音透过深水传来。

    “太昭在上。明仪镜占。”

    “可否应我,占我爱恨。”

    “嗔痴明了,隐去假意。”

    “是否为——痴象?”

    被银官塞在宋鹤林怀里的那面“痴”字象镜发出微光。

    上头依稀还有些杨长歌和徐柯的对话声传来。

    “长歌师姐,象镜不是在银官师姐那里吗?我们现在喊镜听的咒语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哦,这样。我忘了。”杨长歌回答地干脆直接,像是真的忘了象镜不在身旁一般。

    银官抬手摸向了自己的眼,像是终于想起要把自己眼中的遮挡物除去。

    “师姐,我…我是痴象么?”

    宋鹤林从怀中拿出来那一面还在发着微光的“痴”字象镜。

    铜镜背后的浮雕如同徐柯的“爱”字象镜一般开始发烫。昭示着这座无休时空错乱的阵法已经告破四分之二。

    剩下两象——恨象与嗔象。

    “师姐…原来我是痴象吗?痴…”

    未尽的话语,未尽的猜测。

    最后只剩下银官一句冰凉的话语。

    “对啊。我现在知道师弟是痴象了,所以…”

    她脚下棋线弈盘终于亮起,宋鹤林也在时隔多日后再一次看见了银官的道棋。

    道棋剔透的银色亮面折射着银官皱眉仿佛陷入思索的神色。

    “用什么卦好呢?”

    她抬手一指,宋鹤林怀中的那几面象镜便随之飘入她手中。

    “这样吧。先给师弟你来一道清魄卦,再来给这些略显丑陋的镜子,来一道爆破卦。”

    她好似终于思索出答案,又好像原本就已经打算这般干脆了事。

    “嘣——”

    从素日笑语晏晏的银官师姐嘴里实在是很少能听到这般生动的拟声词。

    “早就该炸个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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