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个荒谬的命题。
早熟的小孩,刘攸宁小时候总是被这么夸奖,经年成长的现在,刘攸宁心里还是那个早熟的小孩。可是这样就要结束了吗?每个人仅此一次的人生。几乎没有察觉到痛苦,就此长眠。
沿河兴建的小山城,人口并不多,一到傍晚,桥上风吹飞衣角,被路灯和霞光染黄的树叶簌簌摇曳,带起一片哗哗作响。人们钟爱在这个属于自己的时间走出家门,在已经踏过无数遍的路线漫步,这里同乡人的擦肩而过也不算什么遗憾,一切都可以说来日方长,同样在这里记忆也被慢放珍藏。
而这个照片里的人,他轻易的就让刘攸宁回想起这段时光。
滑了一下,返回对话框,刘攸宁正在输入中,“兰姐,他是我前男友,还是换一个吧。”
还没点下发送,兰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攸宁啊,这个男生和你真的是有缘。他和你是老乡,而且就想找一个家那边的姑娘,学历,身高,客观条件的要求简直就是你信息的完形填空,你说巧不巧。他的条件,不用多说,完全满足你的要求,我发给你,你自己看。”
文档发过来静静躺在那里,手在发送键附近游离。秋夜的晚风从只能半开的窗户带来只有坚硬的干燥,刘攸宁发觉自己所在的地方早已不是湿润的故乡。
发都发了,难道看看犯法?刘攸宁点开了自己记忆里关于他的空白期。
这是一份完全不需要润色的简历,出自本人之手是要比关于他百度百科详实很多。
一连串的荣誉里面,看见了羽毛球校赛混双冠军,这也要写在里面,他还是那么喜欢打羽毛球。
羽毛球在网的上空飞翔,乒乓球的年代里打羽毛球的人并不多。
“我不跟你这种有童子功的人打了。一直满场捡球累死我了。刘攸宁,整个学校就你打的最好,别盯着我杀啊。”
“那是我爸从小教我的,给个机会,就这节课,打完请你喝奶茶,你看项晚照马上拿拍子过来了,过来的时候你再想办法走。”
两人站在球网两边窃窃私语。
“服了你了,还没进展呢?明天早上帮我带早餐,不然免谈,我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再来大战三百回合不是问题。”周沐阳摸了摸拍子边缘,冲刘攸宁挑了挑眉。
服了她了。“成交。”
分心在看项晚照快要走到羽毛球场,刚要准备打暗号,周沐阳在跳起来接球落地的时候突然歪倒在地。守株待兔的刘攸宁是株也忘了,兔子也不管了,跑到朋友身边,要看看具体怎么了。只是没想到兔子同学也跑过来了。
“没事没事,我到那边去坐会儿就好了,你们俩打吧。”
都崴脚了还说这些呢,肯定很痛,不然她捏自己的胳膊怎么也这么痛。不行,必须得去医务室看看。
“项晚照,能不能帮把手,先扶她到旁边的椅子上。等会儿我们俩把她送医务室去,让校医看一下。崴一次两次,不要觉得没事,不注意以后老是崴怎么办,球还要不要打了。”阳光下,背光的刘攸宁面色如铁说出的每个字都像钢钉一样,那天的她,只剩下了固执。
周沐阳被她的认真劲儿吓住了,是使眼色的小动作也不敢再有,只好乖乖听她安排。
医务室的路不算远,刘攸宁完全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一心只想着快点到就好了,越快越好。项晚照轻轻说了句,要不然让周沐阳休息一下。刘攸宁才幡然醒悟自己的反应过度。
一路无话,到了医务室,初步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走了,刘攸宁才放松下来,周沐阳在那坐着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项晚照,项晚照就说自己先出去了。
“其实我没事,不是说要找办法不打球吗?都怪我给想了个馊主意。”周沐阳觉得闹了这么长一出,挺不好意思的。
“你没事就好。其他的先不想。反正假也请了,在这躺会儿也挺爽的。刚刚是我态度太强硬了,你根本没法解释。”刘攸宁笑着爬到她旁边的床上。
“你这么关心我,不会暗恋的是我吧。好感动,你只要现在告白,我就答应你了。”
“去你的。”刘攸宁和周沐阳一阵插科打诨,终于想起了刚刚的兔子同学。
他肯定走了吧。拿着周沐阳杯子出门接水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看到了穿着棉质衬衫的男孩背靠在走廊向外的那侧,正是下课的时间,周围同学三三两两穿梭而过,而他认真盯着医务室的大门,和刘攸宁无意的视线撞到了一起,扬起了笑脸,碧空在后,刘攸宁的视角里看不见耀目的太阳,只有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我以为你走了,才没出来跟你打声招呼。”刘攸宁被突如其来的对视打乱了阵脚,脸上红云飘过,总得说点什么,赶紧解释一下。
“下次能和我一起打球吗?”上课铃声响起,一些飞奔回教室的脚步声重的吓人,教室里学生翻书哗哗作响,掉的头发落在地上的窸窣,她没有听清。
项晚照一步一步的走近刘攸宁,站定之后说,“我说,下次能和我一起打球吗?”
一定是脚步声吓得刘攸宁心慌,所以此时此刻刘攸宁悄悄深吸了几口气,也没能缓解症状。医生别走,刘攸宁想真正需要你的人是我。
“那个,好啊。我打球他们都觉得还行,应该可以一起打。要打也不是不行。”一股脑把所有想出的答案全给说了,刘攸宁真是懊悔不迭,只好强颜欢笑。
更可恶的是项晚照直接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刘攸宁的肩膀,就这么笑着走了。
接水的时候,刘攸宁在内心无声尖叫,狠狠往地上跺了几脚。大败而归,实在丢人。
接完水,和周沐阳两个人背起东西踩着校门开启的时间,全校前两名离开学校,她开始控诉刘攸宁不会看眼色,并且生动的复现了当时的情景,值得称道的是她夸了当时的刘攸宁虽然霸道但还蛮帅,不愧是班花,连话都说的这么漂亮。
路过学校门口夜晚生意还没开张的小吃摊,摊主们看着有人出来,都知道了学校放学的时间到了,纷纷站了起来准备迎客。
学校门口的肠和鸡柳和正在热播的选秀c位一样是断层顶流,刘攸宁跟摊主混熟了,开玩笑要跟他学手艺,以后起码不害怕被饿死。
鸡柳大叔说挣的都是辛苦钱,要不是家里走不开,就出去打工了,都怪自己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
刘攸宁拿着肠,漫不经心的盯着鸡柳上的面衣在油锅里变成鳞片,不去告诉鸡柳大叔其实他家就住自己家前面的别墅区,小吃车的背后还有一辆路虎。
周沐阳被她爸接走了,而刘攸宁接过大叔手里的微辣鸡柳,指了一下早已放进钱框的纸币,扬长离去,此时大部队刚出校门,只能看到刘攸宁的潇洒的背影。
从独领风骚到人声鼎沸再到一个人缓缓踱步其实很快,车水马龙,同学路过扒着车窗说要载刘攸宁一程,刘攸宁笑着说马上就到了,下次下次。
河边栽种的是柳树,摇曳曼舞的柳枝几乎要触及河面,却总是无心的随风荡过,惊起的只有涟漪一圈。
依旧是往常的时间,斜阳虚虚实实的照着一切,影子也要回家。楼栋间隔的绿化里有一棵梨树,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种下的,赶着植树节的风潮,只是买到了次品,从来也不结果。
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就听到机器在胃里搅动着塑料块碰撞在一起,然后哐哐当当的吐了出来,这种声音总也不停休。推开门,放下书包,到厨房拿起热水瓶,快步走向那个房间,刘攸宁走到门口,狠狠按下门把手,面无表情的提起热水瓶,给四个人都续了杯茶,区分不出热气,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先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把满的热水瓶放下,拿走空的热水瓶和满的烟灰缸,倒掉烟灰,物归原处。
四方桌上的三人笑着说男人的女儿真懂事。男人也不抬眼,够着手用大拇指摩擦来反复确认是否得到幸运垂青,懊恼的放到自己眼前后,就从肚子上弹开的钱盒子里拿了十块钱给刘攸宁让她去吃饭。
拿到钱之后,刘攸宁转身拿起书包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所有的门窗,可声音无孔不入,擦了擦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庆祝男人夺冠的照片,外面贴满了贴纸。整个小区只有一个在门口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长明,刘攸宁吃着泡面坐在靠窗的座位看着外面路灯下小区里的人拖家带口的散步,背后明亮的灯光照着色彩斑斓的货架。然后他来了,穿着连帽衫,总是买个牛肉饼坐在刘攸宁旁边。
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每次跟自己在这个时间在这个世界这个地点会面的人是谁,后来可以一起在小区的秋千上荡上很久,欺负哭等秋千的小孩,对窝在便利店门口翻肚皮的小猫上下其手,猜测小区出来的下一辆是什么颜色的车,但是两个人从来没有在学校说过话,今天应该是第一次。
有的时候在靠自己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总是期待被别人拯救,刘攸宁就这样把项晚照当成那根救命稻草,越攥越紧。
刘攸宁看着眼前的人回过神,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眼前的人,压迫感十足,已经不是棉衬衫和带着兜帽恨不能只漏出眼睛的人了。
“为什么想结婚。”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平淡的不像话。
“没有为什么,只是如果人生是高速的话,我没有信心可以一个人跑完全程,想要有人在服务区可以和我换着开,能不那么累。”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轻轻的放了下来。“如果你真的一定要结婚的话,还是跟我结吧。”
刘攸宁几乎要沉溺,看着他的眼睛,想起那个看不见太阳的蓝天。
“那你女朋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