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B市迎来了罕见的暴雨。
九月授衣，天气开始转凉，连带着这次大雨都带着几分阴湿的味道。
整个城市被这场瓢泼大雨隔离开来，像是一座孤岛。
程祢最喜欢这样的暴雨，这样的雨夜最好是窝在宿舍睡觉才不算是虚度时光。但因为学校举办的颁奖典礼，程祢被迫坐在礼堂里，密闭的空间让她昏昏欲睡。
窗外的如雷鸣的雨声淹没在室内主持人的颁奖词里，这次是国奖的颁奖，作为含金量极高的奖项，向来是被学校用来彰显自己学生的优秀。
程祢大学时期也曾得过国奖，但是自打升上研究生之后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一方面是大学时期苦行僧一样的学习让程祢觉醒，开始对这种优绩主义的深恶痛绝，另一方面是沉迷于恋爱无法自拔荒废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活。
作为拉来凑人头的分母，程祢坐在礼堂的倒数几排，靠在角落里补着觉。
“叮——”
天气预报的暴雨提醒姗姗来迟，橙色的图标在程祢灰蒙蒙的手机见面异常显眼。
“叮——”
这次是微信提醒。
似乎是没有收到回复，接连又来了好几个，像是夺命。
叮叮铃铃的通知声吵得人耳膜发疼，旁边的妤诗捅了捅沉浸在自己睡梦中的某人，示意她看一下自己的手机，以免是什么重要信息。
锁屏解开，自动跳转到了微信界面，所有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姐姐带伞了吗？”
“姐姐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姐姐能等我吗？”
“姐姐我奖学金到账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姐姐……”
诸如此类装可怜的话刷了满屏。
程祢倒是对这种话很是适用，嘴角上扬，褐色猫眼在键盘上哒哒打着字，回了一个OK。
那边像是闻到了肉腥味的小狗，又开始刷屏了。
程祢从小就想养一只小狗。
但藏区海拔太高一般小狗很难适应，等家里好不容易同意养一只狗了，欢天喜地一看结果是一只藏獒，还是用来守自家新包的牧场的守卫犬。
敦实的身体和厚重的皮毛与程祢想象中的可爱小狗相差甚远。
童年时期不能得到的东西长大之后会以各种方式实现。
程祢对这句话深表赞同，于是她在保上研究生之后一头扎进互联网的虚拟泡沫，并在其中迅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狗。
“谢谢大家。”台上的获奖感言终于结束，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程祢也跟着附和。
“你刚刚错过了一个绝世大帅哥。”
妤诗见程祢终于清醒过来，一脸神秘地凑近。
“谁？”
“当当当，”妤诗从手机中翻出了刚刚拍的照片：“我刚拍的，好像是叫江措来着。”
程祢抬眼，得益于手机的强大像素，图片里的人物十分清晰。领奖台上的聚光灯正打男人的侧脸上，个子稍高，冷眉冷眼，一脸的桀骜不驯，领奖的时候像是天经地义一样。
“不是我的菜。”程祢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咱俩对于帅哥的审美偏好是天差地别。”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颁奖典礼快要结束，手机里又传来信息通知。
“这样的？”妤诗有些揶揄地说。
“不是哦。”程祢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要先走了，你带伞了吗？”
“带着呢。”
“OK”比完手势之后程祢勾着身子悄悄地溜到后门，正准备走的时候迎头撞上了一人。
一抬头，刚刚在手机上见过的人现在真实地出现在了现实中。
有点不上相啊，真人比图片好看太多了。
这是程祢的第一反应。
这人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是程祢的第二反应。
我是不是应该道歉。
“对不起啊，”程祢反手将门一关，双手合十颇为诚恳地说道：“我没看见。”
对于理亏的事情程祢一般态度极为积极。
“没事。”江措直勾勾地盯着她，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好的，那我先走了。”看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意思，程祢风风火火地将包一提，准备越过他去接自己的小狗。
“程祢。”似乎是有些情急，江措想拉住程祢的手腕，但觉得这样有些太亲密了，又转手只牵住了程祢的衣袖。
“你认识我？”程祢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江措。
礼堂的后门是张贴着本次国奖候选人的海报。
只一眼程祢就瞥见了江措的，没有其他的修饰，在一排海报之中就硬帅。
海报下面是候选人成就的介绍，国家二级马术运动员，绩点全专业第一，有哈佛进修项目，论文更是多得写不下。
因为是领奖的缘故，江措打扮得十分正式。裁剪合体的西装将眼前的青年身姿衬托得更加笔挺，一看就是不愁吃穿家里有钱的小少爷。话少，不需要去谄媚讨好，自然有人排着队捧他。
程祢对于温室里的花朵没有兴趣，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属于可以结交日后好相见的类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程祢穿的是纯棉的衬衫，指尖传来的触感快要将江措逼得发疯了。
“嗯。”
极为缓慢地收回手，大雨将整座大楼隔离出一个单独的空间，独属于程祢的清橘香气将江措围个彻底。
“加州的橘子闻名全球，欧珑有一款古龙香水叫加州柑橘，我很喜欢那个味道”这是程祢某一个社交平台上发布的一则博文。
事实上，在江措看见这个博文之后就去网上下单这瓶香水。
苦苦的橘子味，和程祢的味道大相径庭。
程祢的气味分子与嗅觉细胞相互作用，大脑下意识的对其进行解析。江措的记忆力很好，在接受到信号的下一秒钟，属于程祢的记忆海绵开始作用。
不能被她发现，江措下意识将自己隐藏起来。
“我是方介止的室友。”
经过江措的提醒，程祢这才想起了那位小朋友的名字。
微信备注是明晃晃的小狗符号，两人对话又基本上不会提及姓名，所以程祢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这位小学弟的名字。
原来叫方介止，好文艺的名字。跟本人的热情似火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介止的室友啊，”程祢将恍然大悟藏于心间，拿出一副女友做派十分礼貌地伸出手：“刚刚听说你获了国奖，恭喜啊。”
“谢谢学姐。之前学姐得国奖的时候我也在场。”江措极为礼貌地回握。
对方的手很大，十分轻易地将程祢的手圈入其中。
程祢气血不足，手脚常年冰凉，一瞬间的热度似乎带着灼烧的热意，烫了她一下。
两只手一触即离。
“嗯。”程祢心里正想着小学弟，没有注意听江措的话。
两人之间只剩下外面倾盆的雨声，还有从程祢包中不断传来的震动音效。
是手机。
程祢被方介止的连环轰炸吵得头疼所性开了静音，但得益于苹果的垃圾模式，震动仍不断从包中传来。
坏了，这么久没回他，他该生气了。
将包往身前一带，程祢将手伸进去摸索自己掉在包缝隙的手机。
程祢对于整理一窍不通，更多的时候都是随手将东西塞进包里。
包内的大大小小的东西被程祢翻来翻去搅动出不小的声响，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学姐在学弟面前露出自己不爱收纳的一面有些不妥，程祢向江措点点头，准备往走廊的另一角走去。
还没迈动步子，身后传来方介止颇为惊喜的声音。
“姐姐？”
声音因为主人的太过惊喜，在空荡的走廊激起阵阵回音。
好大声，礼堂里面的人不会被听见吧。
当着陌生人被这样亲密地叫着让程祢有些不适，略显歉意地向江措点了点头。
刚想转身，就被一个拥抱扑了满怀。
“好想你。”
少年充满阳光的声音将阴暗的氛围驱散了大半，程祢身高在女生中不算矮，但方介止可以将程祢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你想我吗？”
毛茸茸的头发迈进了程祢的脖颈，声音从左耳闷闷地传来。
真是奇怪，在这样阴雨连绵的天里，程祢几乎可以闻见方介止身上的阳光的味道。
“想你——”程祢将方介止的头从怀中拉了上来，两只手不断地揉着他自然卷的头发，嘴里振振有词地说道。
“江措？”
方介止的余光撇见了程祢背后站了许久的男人，颇有些惊喜地叫着他的名字。
说完，又回头一脸紧张地问程祢：“姐姐，我可以说吗？”
“说什么？”程祢有意逗乐，装作不知。
“就是那个呀，”方介止突然放低声音，向程祢凑近，风吹得程祢耳朵痒痒的：“女朋友呀。”
“可以呀。”
就在程祢说完这句话之后，方介止的尾巴几乎快要摇成螺旋桨了。
“刚好介绍一下，”方介止将程祢往怀中一带，一只手围住程祢的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这是我女朋友——程祢。”
“你好呀，江措同学。”
程祢站在江措对面，笑脸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