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介止刚想趁着两人难得都有空的时间好好腻歪一下，但又被辅导员的一通电话抓去作苦力去了。
江措没有离开，站姿随意但又透露出一股莫名紧绷的意味。被梳上去的刘海因为潮湿的空气向下垂了几根，模糊了他的神情。
苦艾的气味因为穿堂风的缘故在空气中消散开来，馥郁木质调，只留下冷杉的清香，和江措给程祢的第一印象倒是很搭。
让人琢磨不透，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走廊上只有他们二人，狂风呼啸而来，窗户没有关严实将窗帘吹得呼呼作响。
在这样的暴雨天出门和洗澡没什么两样，刚好今下午没什么课，程祢准备就呆在这栋楼里不出去。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程祢从包里拿出了一根烟。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吸烟室，等关门的时候程祢才发现江措也跟了进来。
这栋楼主要用来接待外宾，设备房间配备齐全。
学校的吸烟室内的空气净化系统一向不错，但或许是上一个人刚刚走的缘故。一开门，铺天盖地的烟草味直冲鼻腔。
“啪嗒。”
这是打火机的声音。
没有开灯，又正值阴雨天，火苗成了这个相对灰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星星点点的火光点亮了程祢的眼睛。
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一个海上漩涡，将不小心误闯的人通通吸入其中。
程祢没有理会站在旁边强忍着尼古丁味的江措，她只是将手搭在栏杆上，透过雨幕，看着远处蜿蜿蜒蜒的山丘。
程祢正在戒烟。
吸烟是她高中从内高班的同学那里学来的坏习惯，大家从西藏、新疆大老远的来B市读书，人的三观都还没建立完全就被B市的灯红酒绿迷了眼睛。
因为语言不通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只能和几个一起来上学的藏族朋友抱团。
再加上来自偏远地区自觉低人一等，那个时候也不好好读书，想方设法地从父母发的生活费里节省出一点用来给自己染上一点不良嗜好彰显自己的独特。
后来上了大学开始下定决心戒烟。
但是像烟这种成瘾物染上之后能完全摆脱简直比登天还难，戒也没戒完全，只是在偶尔会点上一根。
也不吸，就纯看。
手上的香烟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燃烧着，剩余的烟灰不断地向下飘落着。
蓬松弯曲的头发被程祢随意地分开在两边，遮挡了她大部分容颜。只能依稀看见她微微翘起的鼻尖。
程祢用妤诗的话来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外表极为能唬人，乍一看过去很难不为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等你忍不住和她聊天说说话的时候就会发现皮囊之下腐烂的苹果，享乐虚无主义将这个人塞得满满的。
而江措也不觉得尴尬，也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手中的烟都已经快要到尽头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程祢回过头看着江措问道：“你不会抽烟？”
“会一点。”江措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撒着谎，烟头在他烟灰色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雷暴。
程祢没有揭穿，只是自然地调转了话题。
她想起江措和方介止是同一个年级的，而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方介止的年纪，只知道他成年了：“你大三？”
“嗯。”
二十一二，也没差多少。怎么感觉比我有青春活力多了。
也没什么想知道的，程祢对于别人的好奇心少得可怜。刚才的问话也只是程祢突发奇想的随口一问。
于是将烟头往烟灰缸一按，将包一带准备出门。
“我有两张汉密尔顿音乐剧的门票，感兴趣去看看吗？”
江措一句话就停住了程祢的动作，声音有些发涩。
江措在朋友圈看过程祢发过很多次关于汉密尔顿的咨询，知道她是一个音乐剧迷。所以当他们宣布在B市巡回演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委托朋友买了两张好位置的票。
原卡司的绝版演出，基本上一票难求。
“Front Mezzanine，中层前排。”江措继续补充道。
“我和你？”程祢有些感兴趣。
“对。”江措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你知道我们才认识吧？”程祢再一次问道。
“我知道。”江措再一次肯定。
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补充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邀请，原本打算一起去的同伴爽约了。我听介止提起过你很喜欢这部音乐剧。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邀请别人。但我总觉得应该和真正喜欢这部剧的人一起去。”
“没关系，我们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如果你能来我很高兴能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欣赏。”
眉眼低垂，刻意显出几分可怜。
拿捏着一个恰当的距离，放轻松江措，像是排练了很多次一样，只需要等她点头就行。
“可以。”
肉眼可见的，江措松了一口气。
“滴——”
随着扫码成功的一声轻响，江措的微信头像出现在了程祢的界面里。
辽阔无际的草原，空空荡荡的。
程祢盯着这个头像，颇有些趣味地又看了一眼江措。
两人一起出了门，程祢嫌弃里面的烟臭味，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喷雾对着自己狂喷。
有十分自来熟地让江措转身，也给他无死角地来个消杀。
“里面味道不好，这是除臭喷雾。”
像是想起了什么，程祢又继续补充道：“你别告诉方介止。”
程祢对于柑橘类的东西有些狂热，连除臭喷雾都是橘子味的。
江措正眯着眼睛准备看清喷雾的品牌，听到这句话还愣了一下。虽然自己也没有要告诉方介止的打算，但还是开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才刚说完，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声音由远及近，以及暴栗从背后袭来。
“程祢！”
程祢一转头，就看见了气鼓鼓的妤诗。
“你是不是说了你要戒烟？”
声音异常甜美，脾气异常火爆。
“没有！”程祢矢口否认，一把拉过江措的袖子试图为自己作证：“我就是点燃看看，他可以作证。”
这时候妤诗才注意到站在旁边已经被程祢的柑橘喷雾腌入味的江措，妤诗光顾着训程祢，忘了她旁边的男人。
体型差不多，差点以为是方介止。
妤诗抬头一看就看见刚刚才和程祢说过的帅哥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脸微笑。
妤诗一愣，忘记下一句话应该怎么说了。
也趁着这个空档，程祢将妤诗向走廊拉去，一边向江措道别。
“你别告诉我你和他看对眼了？”妤诗对着程祢一脸严肃地问道。
两人晚餐是找的一家私房菜馆，在胡同深处。
这家店生意很好，人气爆棚，啤酒瓶的碰撞声，人与人之间密密麻麻的交谈声，充斥不绝。
“什么啊？”程祢从锅中挑出一块牛肉放入嘴中，“我们只是准备去看音乐剧而已。”
“哥，不，我要叫你一声亲姐。”妤诗将筷子一放，苦口婆心道：“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是吧。”
“是。”
“第一次见面就请你去看音乐剧？”
“是。”程祢又挑了一块肉继续放入嘴中。
“那你觉的人家为什么要请你看音乐剧呢？”
程祢嘴中嚼着肉，发音并不清晰：“喜欢我呗，我人见人爱。”
说完，将口中的肉吞了下去，从手机通讯录中翻出了刚才加上的微信头像。
“你看看眼不眼熟。”
妤诗拿过手机，只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个普通用户76899？不会是撞头像了吧？”
“不会，我之前搜过的。网络上没有原图，应该是自己拍的。”
“啧啧啧，”妤诗摇着头，颇为痛心疾首地说道：“多帅的小伙子，没想到是普通用户76899。”
普通用户76899，程祢各大平台的粉丝里总会出现的一个神秘用户。
说他想要隐藏吧，偏偏各大平台都是同一个名字。被程祢拉黑之后又会有一个粉丝顶着“普通用户76899”的名字再一次出现。
像是鬼魅一样，甩都甩不开。
一开始程祢还想着继续拉黑，结果在连续拉黑了二十多个“普通用户76899”之后也失去了力气与手段。看在对方对自己现实生活没有造成什么困扰之后就随他去了。只是程祢也很少更新社交平台了。
在遇见江措之前程祢一直觉得这名“普通用户76899”像是一个躲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怪物，最好是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一个只会敲钟的怪人。
也是奇怪，像江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明明两人之前从未见过。
妤诗看着对面一脸轻松的程祢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祢听到之后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将狠狠玩弄他的感情。桀桀桀～”
妤诗沉默了。
过了半响，妤诗默默地说道：“我劝你再多想想，真的。”
程祢也一脸正色，极为严肃地回答道：“我认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