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辞可温》

    文/肥四

    2024/10/12

    1.重逢

    2012年6月13日世纪天堂KTV

    灯红酒绿的房间里，烟雾缭绕，顾可温被一群狐朋狗友围着，喝得正迷离。

    包厢的门忽然被拉开，首先露出一截青筋毕露的胳膊，而后，一个穿白色短袖的男生走进来。

    唔~是一件很普通的白T恤。顾可温思绪乱飞，抱着暗红色的酒瓶子长叹了口气。

    吉明辉拍了拍顾可温的肩：“快喝快喝，不要耍赖。”

    顾可温躲开他的触碰，摆了摆手道，“看看帅哥嘛，人之常情。”

    说着，她又塞了一大口酒到喉咙里，醉得话都说不清楚，“这这个，新来的白T恤是，是谁啊？”

    旁边的一票男孩子笑得揶揄，“来卖保险的，你管人家是谁？”

    闻言，顾可温状似失望地舔了口酒瓶子：“这么帅也卖保险啊？”

    说罢，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捧起那“白T恤”的脸，“嗝…你，多少钱？”

    “白T恤”的鼻子眼睛在她眼里都有了重影，顾可温想要看清楚，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一张酒气熏天的嘴映在“白T恤”的脸上。

    “白T恤”像是皱了皱眉，却没推开她。他不能推开，他是来谈生意的，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废物，可都非富即贵。

    吉明辉看见顾可温不小心亲了“白T恤”的脸，酒醒了大半，一把推开“白T恤”，直把“白体恤”推个趔趄，“谁带的人，不知道躲吗？”

    沈泽宇立刻站起来，“抱歉，我的人，辉少。”

    吉明辉嫌恶地看了眼那寒酸的“白T恤”，气不打一出来，“沈泽宇你有病吗，你带这种人来做什么？”

    吉氏是沈泽宇他爸的甲方。

    沈泽宇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这种人…是哪种人？’

    钟辞稳住身型，骤然冷冽的脸色隐在黑暗中，却忍住了没说话，只是扒着沙发的手捏得死紧。

    “你推他干什么？”顾可温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立刻将毫无防备的吉明辉推倒在沙发上。

    吉明辉神色错愕地看向她。

    顾可温推完又晕乎乎地坐回沙发，看了眼吉明辉身边的女孩子，眸色一暗，揉了揉脑袋道：“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今天庆祝兄弟你脱单，我实在喝太多了，我回家睡觉了啊。”

    顾可温抄起身后的小包，起身要走。

    吉明辉拦住她，“你喝这么多怎么回去？我送你。”

    顾可温摇了摇头，“你对象还在这儿呢。”

    顾可温想要避嫌，吉明辉却执意要送她。

    于是，她抬手指向“白T恤”，“沈泽宇，你让他送我吧。瞧他穿这德行，也不像能跟你们玩到一堆的。”

    垂头站在沙发旁边的男人，指节都因为用力握紧而泛白。

    沈泽宇笑了笑：“行啊，难得顾大小姐愿意，让我这兄弟送你。”

    顾可温点点头，一步一晃地往外走，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钟辞看向沈泽宇，眼里尽是屈辱，沈泽宇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指尖点了点手机，示意他看微信消息。

    当着众人的面，沈泽宇笑道，“阿辞你去送送人家，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

    钟辞一面不情不愿地往外走，一面低头看手机：

    ——顾氏唯一的大小姐，这群人里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她，你要是能让她主动给你攒个局，比我说一千句一万句好话都有用。

    钟辞面无表情地收了手机，看向前面走得歪歪扭扭的女人，心里不由得自嘲一笑，难道让我去求她？我给她讲一万遍股票里的诱多抄底她也未必能听懂。

    顾可温压根不知道钟辞跟在她后面，晃晃悠悠地走进洗手间，抱着洗手槽狂吐不止。

    出了世纪天堂大门，冷风呼啸而来，顾可温似是清醒了一些，哆哆嗦嗦地掏出小钱包说：“谢谢你陪我出来，你卖的什么保险啊，我买了。”

    钟辞嘴角微动，“三百。”

    顾可温大方地从钱包里抽了三张毛爷爷出来，递给他，“辛苦你了。”

    钟辞没接，连眼睫毛都没抬，“三百万。”

    顾可温嘴角一抽，递钱的手一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连沈泽宇都觉得我的钱好骗……”

    钟辞没搭理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拦出租车。

    顾可温把钱装回去，提着小包的手都在抖。她喝太多了，但意识又很清晰，可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这地方醉鬼很多，大多代驾和司机都在楼下蹲生意，钟辞轻而易举地拦到一辆出租车，把就要醉成一滩烂泥的顾可温塞进车里，正要关车门的时候，他扫到女孩精致又性感的穿搭，他蓦地顿了一下，绕到车屁股后面去拍车牌号。

    拍完车牌号，他又重新审视了一下顾可温匀称又白皙的一双美腿，最终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沈泽宇给的地址很偏僻，在鄚城有名的别墅区，叫君临华府。

    临进门的时候，安保室里的保安还特意出来问好，顾可温不知道怎么的就醒了，拉开窗子就吼：“你好呀5891，我是2901~”

    保安一脸灿烂地点头哈腰，“您好，2901的住户，5981下班了，我是5867，很高兴为您服务。”

    说着，他又谨慎地审视了一眼副驾驶的钟辞，钟辞面无表情地看手机。

    ——看起来倒也不像鸭子啊。保安想。

    在顾可温的催促下，保安满脸喜悦地摁下开关，挡车杆徐徐升起。

    一路上都有指引路牌，钟辞和司机顺利找到了2901号。

    就在钟辞把顾可温扶下车后，司机殷勤地问需不需要帮忙。

    钟辞迟疑了一下，看了下打表器上鲜红“217”的数字，果断从顾可温的小手提包里掏出那原本打算给他的三百块，司机从车上拿了零钱给他。

    钟辞让司机在外面等他一下，他还要回寝室。

    司机错愕地在他们之间来回审视：“你们不是情侣吗？”

    钟辞一面摇头说不是，一面拉着顾可温的手摁在指纹锁上。

    门咔哒一声开了。

    通透又广袤的客厅让钟辞一瞬间傻了眼，他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皇宫。她家的客厅装得金碧辉煌的，昏黄的灯光下，宏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戴眼镜杵拐杖的老头。

    老头转过身来，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显得睿智又精明，待他看清钟辞扶在顾可温肩上的手，他生气地用木拐杖捣了捣地板，“顾可温！他是谁！”

    顾可温和钟辞被爷爷吼得浑身一震，钟辞见她醒了，正要松开她。

    没想到漂亮的女酒鬼胆子不小，反手就搂住他的脖子，“爷爷！这是我新男朋友！专门带回来给你看的噢！”

    顾诀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拐杖被他重重地扔过来，却只能扔到沙发前面的空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顾可温，你信不信我顷刻就让你爸停掉你的卡！！”

    女酒鬼晕乎乎地靠在钟辞肩上，满嘴酒气：“你，你要是停掉我的卡，我现在就，就信用卡套现，然后，然后…把所有钱都给我新男朋友……买，买他的保险。”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老太爷显然气得不轻，鼻梁上的眼镜都兜不住他的气愤。

    钟辞也听得嘴角一抽，将肩上的手扒拉下来，一旁静候已久的大姐立刻有眼色地把顾可温接过来。

    顾可温朝离他越来越远的钟辞伸长了手，“抱抱，哥哥，抱抱。”

    她应该是疯了。钟辞想，可他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好像他们真是什么被强行拆散的情侣。

    “顾可温！你是不是疯了！”顾老爷子显然很生气。

    老太爷身后的中年男人闻言，快步过来关了门，穿围裙的大姐也立刻扶着顾可温上了楼。

    漂亮女酒鬼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钟辞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老太爷又杵了杵拐杖，缓步走到沙发上坐下，“赵管家，送客！”

    钟辞摆了摆手，“不必，出租车在外面等我。”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倒是顾老太爷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

    2022年11月16日世纪天堂

    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钟辞盯着包厢外推销洋酒的顾可温良久，从十年前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和包厢里的朋友们打了声招呼，穿上风衣走出去，一把抓住顾可温的手往KTV大门外面拖。

    顾可温拗不过他力气大，而且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将她拖去外头了，刺骨的寒风将她吹得一哆嗦。钟辞脱下风衣给她，她却将脸偏到一边去，不肯穿他的外套。他只好强行将她裹住。

    好暖和。顾可温舒了口气，没说话。

    钟辞见她不说话，随手从她身上的风衣里掏出一包烟来，懒懒地靠在旁边的车上点燃，也不抽，只是静静地晾着。

    嗬，利群的富春山居，一百块一支烟，点了不抽，是在当手电筒用？顾可温想，他现在当真是发达了。

    外头风凉，一支烟燃得并不快，钟辞抖了抖烟灰，还是不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的包间至少唱了三四首歌了，顾可温才搓了搓手，将风衣脱下来还给他：“好久不见，钟辞。”

    钟辞没接，扔了烟屁股，拿出一支新的，点燃，不抽，瞥了她一眼，问：“很缺钱吗？还会卖酒了？”

    顾可温手一顿，往下摁了摁他点烟的手，“点了不抽，浪费，别点了。”

    钟辞闻言，眸色渐深，笑道：“怎么，高高在上的顾大小姐还知道浪费？”

    顾可温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把风衣放在他身边，往喧闹的KTV里走过去。

    “回到我身边，顾可温。一个月三十万，够不够买你？”钟辞说。

    顾可温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再抬眸时已是满眼热泪。

    他何必这样羞辱她呢？她以前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以前是有一些大小姐脾气，有必要这样报复她吗？他怎么那么坏，比那些趋炎附势的畜牲还要坏。

    KTV里一片喧嚣，只有顾可温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流泪。她不能因为他一两句话就恼羞成怒地罢工，今晚还要再卖出去一打酒才行，不能白白来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