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穿过客栈雕花槅扇,在青砖地上烙下海棠纹样。九娘端着黑漆描金食盒穿过回廊。食盒里煨着川贝雪梨羹,特意加了安神的合欢花。
茶盘上的越窑青瓷里,琥珀色的茶汤正腾起袅袅白雾,茶香里混着陈皮与老姜的辛香——这是最能祛湿镇惊的方子。
"段姑娘。"
她指节在门板上轻叩三下,腕间的银镯与门环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屋内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响。
九娘端着鎏金手炉立在厢房外,目光凝在门缝间漏出的一角衣料上——那是广平城特供的浮光锦,日光下会流转孔雀翎羽般的幽蓝。
门开时,段半夏正披着件月白色中衣,未束的青丝垂落腰间,见到九娘,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盈盈笑意取代。
“姑娘……你是?”
"段姑娘,我是伍娘的姐姐九娘,可方便进去看看你?"她叩门时抚了抚鬓边新簪的碧玉步摇,那是去年广平商队献上的贡品。
段半夏开门时,松垮的茜色寝衣滑落半肩,露出锁骨处细密的金箔花钿:"请进。"
她转身时带起一阵甜腻香风,九娘鼻翼微动——是广平城独门香粉。
九娘忽然郑重其事地福身行礼:"段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昨夜的事情,伍娘都与我说了,昨夜让姑娘在汤泉遇险,是我团圆客栈照顾不周,九娘这厢特来赔罪。”
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那池底的暗流原是引水的暗道,因这几日连雨才突发异状。"
段半夏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九娘你言重了。"
"哎?我看段姑娘这身浮光锦倒是稀罕,"九娘将熬好的桃胶雪燕羹置于案几,青瓷勺有意无意划过锦缎边缘。
"听闻广平歌舞坊的季离最喜此料子裁衣,听说季离娘子美若天仙,有机会真想见见。"
正打算喝汤的段半夏手上一顿,犀角梳齿勾住一缕青丝:"……季离姑娘啊..."段半夏坐在她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却飘向远处。
“季离姑娘,离开广平城了。”
"离开广平城了?"九娘轻啜一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半夏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在石桌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迅速用袖子擦了擦,强笑道:"是啊,前些日子的事。她自己赎了身,说是……要去南方看看。"
九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季离娘子竟舍得放下这锦绣堆?倒是出人意料,可惜……见不到了。"
"人各有志吧。"半夏低头盯着茶杯中漂浮的茉莉花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不想告诉九娘真相——季离与镜妖那段纠缠不清的恩怨,那场几乎毁了半个广平城的灾难。那些秘密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
"说来也是可怜。"九娘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过茶杯边缘,"即便是季离娘子这样的女子,到头来命运还是握在别人手里。赎身银子攒够了,才能换得自由身。这世道,对女子未免太苛刻了些。"
半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九娘会说出这样的话。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门外的回廊上,伍娘正抱着一叠新浆洗的床褥走来。听到屋内传出的轻笑,她脚步猛地顿住。透过门缝,她看见九娘的手正覆在段半夏手背上,两人挨得极近,发丝都纠缠在一处。
伍娘在檐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屋内几乎耳鬓厮磨的两人,想起去年乞巧节,自己捧着新研的玫瑰胭脂找九娘,却被一句"小孩子也知道爱美了"打发走。
"阿姐从不这样与我谈话..."伍娘攥紧了怀中的褥单,指节发白。她盯着段半夏寝衣下若隐若现的腰肢,屋内传来九娘难得的笑声,像把淬毒的银针扎进心口。
屋内,九娘正将个珐琅小盒推给段半夏:"这药膏对瘀伤最是有效。"她指尖在对方腕间似有若无地一划,"姑娘这肌肤,若留了疤就可惜了。"
段半夏忽然握住九娘的手:"九娘的手倒是比广平城的花魁还细腻。"她拇指在九娘虎口处的薄茧上轻轻摩挲,"不知用的什么香膏?"
"不过是自己调的杏仁蜜..."九娘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
伍娘站在门口,怀中的床褥散落一地。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眶通红:"阿姐..."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爹爹说...说今日要清点酒窖..."
九娘从容起身,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伍娘来得正好,帮段姑娘换下药吧。"
歪着头欲耍小性子的伍娘余光看见九娘的眼神后立马乖乖低头,上前给半夏换药,动作间不觉打量起来,眼神炽热的半夏有些受不了。
“段姐姐真是漂亮,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容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