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酒廊的夜灯转为琥珀色休眠模式,将刘杨眼下的青灰镀上一层鎏金。她机械地用银叉切割早已坍塌的黑森林蛋糕,奶油顺着骨瓷盘边缘晕开,像融化的雪顶咖啡。“让你见笑了。”她扯动嘴角,“三十岁的人还学不会体面地崩溃。”
苏幸把柠檬水推到她手边,杯壁凝着细密水珠:”上周审计部张姐胃出血住院,病历上写着’长期情绪压抑’。”他指腹摩挲着杯壁冷凝水,“情绪是不能被压抑了,身体要出大问题的。”
刘杨盯着柠檬片被吸管戳出的蜂窝状孔洞:“你知道吗,五年前王总太太是闹过的。当时她雇了几个保安,举着打印的聊骚记录和一男一女鸳鸯戏水的照片冲进了年会现场,说是要讨回一个公道,把勾引他老公的小三开除。”她突然笑出声,震落桌沿的糖霜,“当时咱们的分管VP端着香槟安抚她,说’谣言止于智者’,转身却批了王总的MBA学费报销单。”
她突顿了顿说道,“甚至,这位VP还是位女性。花边新闻对于男性来说,只是荷尔蒙的证明,不会有任何的负面影响的。”
苏幸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冷凝水:”去年东京电通案,有个姑娘把骚扰录音刻成CD寄给客户。"他将冰镇毛巾推过桌面,霜花在玻璃台面裂成碎钻,"现在她的工作室专接女性品牌,办公室种满仙人掌——带刺的那种。"
银叉深深没入奶油漩涡,刘杨盯着盘底渐渐扩散的褐色酒渍:“单干当然好。”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机械般的笑声,“可我早被驯化成流水线上的齿轮了。”指尖敲击着杯沿,“你知道的啊,咱们的新人培训的标准化程度,连给供应商发邮件的叹号数量都要标准化,三个是礼貌,五个是紧急。”她扯动嘴角露出自嘲的弧度,“家猪圈养十年放归山林,连觅食路线都要画成甘特图。”
苏幸的平板突然弹出邮件提示,上海项目的预算批文像道金色闪电劈开昏暗。”王总批得倒快。"刘杨盯着审批栏的电子签名,忽然发现自己在笑——原来愤怒到极致时表情和喜悦是同一种肌肉走向。
窗外积雪压断松枝的脆响惊破沉默。她望着玻璃上自己的三重倒影:”我能写出各种活动的危机预案,却解不开这个死局。”
刘杨望着窗外被风雨摧折的松树,想起自己工位上那盆枯死的绿萝——就像所有在系统里沉默的女性,连枯萎都要保持得体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