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似阵风,转眸已是仲冬,大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马车行进变得困难,车轮陷入积雪之中,每转动一寸,就会发出沉闷的“嗄吱”声。
马夫裹紧蓑衣,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手中的鞭子无力地挥舞,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大雪吞噬。
马儿大口喘着粗气,喷涌出的热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空气中,它的鬃毛挂满冰碴,蹄子在雪地里不断打滑,却仍顽强地拖动着身后沉重的车身。
一只纤纤素手刚掀开帘幕,窗外的雪片立即如利刃般呼啸而来,打在窗棂上簌簌作响,沈墨在剧烈的颠簸中,只好紧紧抓住车壁。
一旁的书童简竹立即关上车窗,忙道“公子,这窗可开不得,外面下着大雪,您大病初愈,可不能染了风寒,下个月还得参加殿试呢……”说罢,又给沈墨披了件裘衣。
说起殿试,沈墨忍住晕车的反胃,强打起精神问道:“简竹,我们如今到哪了?”
还没等书童回答,便听见马夫扯着嗓子喊道:“公子,前方便是京郊驿站了,离皇都只有五十里路了 。
马夫有气无力地扬了扬鞭:“要不咱们先休整一下吧?这雪下的也太大了!”
沈墨忙点了点头道:“那便先去驿站休整下吧,等这雪停了再上路也不迟”
驿站斑驳的木门在风雪中吱呀作响,沈墨踩着没膝积雪踏入大堂,迎面撞见掌柜正与几名学子打扮的青年争执。
简竹机灵地挤到前头,从荷包多摸出好几块碎银,这才换来两间好些的厢房。
上等的厢房自然是住得起的,但出门的时候沈兴文便特意叮嘱过,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要讲究的是财不外露。
“马厩只剩半垛干草了,各位爷的马匹怕是要分着吃。”驿卒提着油灯引路,马夫闻言重重啐了一口,却见马槽前已挤满各地考生的坐骑。
沈墨那匹青骢马鬃毛结了冰棱,正低头舔食着草料间混着的雪渣。
入夜,大堂中的炭盆正烧得通红。
沈墨裹着狐裘下楼时,正听见西北口音的汉子拍案:“俺们县三年颗粒无收,圣上倒把那个三清殿修得金碧辉煌!”旁边江南书生压着嗓子接话:“听说工部王尚书谏言减轻田赋,竟当场被锦衣卫拖出了午门......”
忽有碎雪卷入门缝,裹着驿马急促的銮铃声。满堂霎时静默。
“嘘……”
直到马蹄声远去,才有人幽幽道:“这大雪原是当今圣上特下了罪己诏,向老天爷求来的,也不知能压得住多少民怨啊”
“哎哎,兄台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闲谈可莫论国事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嘛!”一商贩笑着拱手道。
……
三日后皇城在望,沈墨等人进了朱雀大街,都能闻到空中飘着的糖人焦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香车绫罗,热闹的酒楼客栈,真是一派繁华,不愧是皇都啊。
简竹新奇地盯着耍百戏的艺人,冷不防被疾驰而过的八骑撞翻了果篮。
玄色披风猎猎如鸦羽,绣春刀鞘掠过惊惶的摊贩,锦衣卫扬着马鞭抽开挡路的老妪,马蹄如铁,在青石板上踏出一滩泥泞。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死杀概不负责!”为首之人大声警斥,便如风一般掠过。
沈墨扶起瑟瑟发抖的卖花女,抬头望见北阙巍峨的飞檐,那琉璃瓦上未化的积雪正映着灿灿的日头,刺得人眼眶发疼。
简竹掸着他衣襟沾的泥渍嘟囔:"这些天子亲军好生跋扈......"话音未落,宫门内隐约飘出道士做法的铜铃声,混着城楼戍鼓,沉沉压过市井喧哗。
当今的圣上信奉道教,于是大兴土木,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飞檐,心想这就是传言中的三清殿吧。
“天子脚下,谨言慎行些”沈墨隐隐警告了下大大咧咧的简竹,他的嘴巴这才把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