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佘夏惊喝一声，她好歹也历经恐游无数，虽然不至于被吓得方寸大乱，却也觉得心脏突突的，头皮发麻。

    尸体的反应却平淡许多。

    林听默默从地上坐起，下意识抹了把嘴边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她忘记自己手上也满是鲜血，这个举动反而将脸弄得更乱，活像刚生啃了个人似的，十分诡异。

    “姐，你用这个擦擦吧。”佘夏有些看不下去，跑去卫生间取了条毛巾打湿，又折返回来递给她。

    林听接过，先擦了擦脸，温热的毛巾盖在脸上，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她轻轻吐出口浊气，复又擦拭手上的血迹，利用余光观察着身旁的姑娘，见对方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既然是个活人，那就没什么怕的了。

    佘夏蹲在一边，指着满地狼藉问道：“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好意思，”林听扶着头，身型轻轻晃了两下，“我现在还有些难受，你介意扶我到沙发上吗？”

    “哦哦，好。”

    佘夏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小心翼翼扶着人坐到沙发上，又十分贴心跑了一趟卫生间，等她拿着新毛巾出来时，林听的状态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

    对方接过，低声道谢，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来，道：“那个……我好像有些想不起了，你的名字……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吗？”

    “当然可以，我叫佘夏，你喊我小夏就好！”

    “好的，小夏。”林听双眼微弯，掩在毛巾后面的嘴角勾起，好似因为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整个人激动到不受控制地战栗。

    她能听到邻居的名字了。

    在佘夏注意到异常前，林听收敛情绪，垂下眼眸，用凝重又带着点后怕的语气说道：“这栋楼很不对劲，小夏，你还是赶紧搬走吧。”

    “哪里不对劲？”

    佘夏一听便来劲了，双眼微亮。她进入游戏就是为了通关的，此刻线索摆在眼前，哪有错过的道理。

    “……”林听沉默，表现出对她反应很惊讶的模样。

    佘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表现不太正常，但不等她再寻理由找补，林听便已自顾自地说下去了：“昨晚凌晨前后，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佘夏与林听见面后没多久游戏内便开始黑屏转场，再次睁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压根不知道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我遇到了类人的怪物。”

    “……它个头高大，看不清脸，手里拿着有一人高的巨刃，就站在门外，要杀我。”

    林听徐徐道来，她低声说着昨晚自己遇到的情形和心情，语气平缓，到此却突然停顿了许久，佘夏听得认真，急切地想知道对方是怎么从怪物手底下逃生的，说不定就是她将来面对鬼怪时能用到的方法。

    “然后呢？”

    “我，”林听抿唇，扶着额头，有些苦恼，“……我不记得了，等恢复清醒时，就只看到你在身边。

    佘夏“啊”了一声，语气中颇有些遗憾，随即又道：“没关系，不记得或许是件好事。”

    真的是件好事吗？

    林听眼眸微抬。

    失忆？不如说是找回了记忆。

    林听撒谎了。

    .....

    4月9日，23时20分。

    在欢迎完邻居后，林听回到家里，像昨夜那般强迫着自己吃饭，这次她没有剩余，而是硬生生将一整份拌饭都塞进肚子里。只有吃饱了，吃撑了，她才有力气和精力。

    随后惯例坐在茶几前写日记，直到23时55分之后不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林听没有惊慌。

    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刻意忽略脑子中尖锐的刺痛，拾起门口有些沉重的斧头，这是林听趁着夜色偷偷从杂物室拿出来的，按照长度和重量来说，应该以前砍柴用的，万幸她久坐办公室的体力还能拎动。

    动作利索地将提前从厨房拿出来的食用油全部倒在门口，林听进屋时已经用湿拖把拖了一遍地，此刻微湿的地板再加上油，至少有70%的把握能让对方滑倒。

    一切准备就绪，林听轻手轻脚地关上灯，站在玄关前往客厅的拐角处。

    她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第二次的敲门声响起。

    几秒过后，门锁自动旋转，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林听屏息凝神，听着那沉重的呼吸声从玄关传来，随即一道黑影伴随着巨响在漆黑中面朝下摔去，虽然对方反应力极快地用手撑了一下，却因为地上都是油，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就是现在！

    林听用尽全身力气将斧头高高举起，借助窗外微弱的天光狠狠向那团黑影的头砍下。

    温热的液体溅到脚背上，小腿上。

    她无法确定对方还有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费力拔出斧头，再砍一次。

    也就在这个瞬间，后脑无故抽痛，像是被人在头骨上钻了个洞，白光闪过，无数一样却又不同的记忆涌入脑中。

    迟到，加班，炸鸡素三鲜拌饭，一天一个样的新邻居，在凌晨残杀自己的怪物。

    如同蜉蝣，永远在4月9日这天，朝生暮死。

    这些记忆渐渐变成发条，转进林听的身体中，让她不知疲倦地举起斧子，一下又一下砍向怪物的头颅。

    这比剁饺子馅还要响数倍的声音，感觉整个小区都能听见，也不知道楼下的邻居会不会在此刻找上门，她要怎么解释呢？

    林听却管不了那么多，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自己双臂酸痛。

    她气喘吁吁地以斧子为支撑点，弯腰歇了一会儿。

    这么久对方也没动静，应该死了吧？

    林听无力地贴着墙壁摸索，将客厅的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鲜血飞溅，肉沫横飞，未知生物整个脑袋已经被她砍得不成样子。刚刚的剧烈活动本就让胃部有些不适，此刻十分有冲击性的画面乍然映入眼中，她连忙抿唇，喉间吞咽几次才压下恶心。

    腿部发麻，林听扶着斧头缓缓坐在地上，平息自己击鼓般的心跳。

    ……成功了？

    她看向墙上的钟表。

    00时05分。

    再看向地上悄无声息的怪物。

    林听在客厅枯坐一晚，即使自己活到了星期四也不敢就这么放心地上床睡觉，她握着斧头，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那具庞大的尸体。

    可当疲倦和劫后余生的松懈感如浪潮涌上来时，林听只能无力得如同海边细小沙砾，任其将自己淹没，随之漂浮。

    再有意识时，林听先觉得自己浑身酸痛，随后才看见蹲在旁边的邻居，隔着塑料袋在自己腹部摸来摸去，而昨晚被自己杀掉的怪物已不见踪影。

    成功了。

    佘夏蹲在一旁，看着发呆的邻居，内心轻叹。

    看来只是个过场NPC，还是赶紧去找线索吧。她撑着膝盖起身，正准备向屋外走去，却被人突然握住手腕。

    林听抬头看着她，眼底划过一抹期望，开口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虽然林听昨晚成功从必死的结局挣脱出来，但本质上她现在的处境就如同春天湖面上即将融化的薄冰，每一步都伴随着裂痕，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湖底。

    在所有不变的事情中，唯有新邻居是不断变化的，更何况佘夏是自己第一个知道名字的邻居，这就代表着变数，而变数，往往会成为生机。

    佘夏微愣，她没听说过有和NPC结伴的支线啊，“不了吧。”

    “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林听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佘夏迟疑，被她打出隐藏线了？自己好像啥都没做啊。

    试着挣脱，可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却纹丝不动。

    趁着这个空当，林听重复第三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好吧好吧。”佘夏被问得没办法，看来答应同行是必选项，不接受就无法走接下来的剧情了。

    佘夏问林听有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两人这次从屋内离开，很有可能会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她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回不来，林听也不问，装作完全信任对方的样子，准备将柜子里的斜挎包拿出来，柜门打开时，那把还沾满血迹的斧子差点掉出来，被林听眼疾手快地扶住塞回原位。

    斧子怎么在这？

    林听按下心中疑惑，在佘夏注意这边时面色平静地关严柜门。

    她有想过带着斧子走，但它实在太沉了，不仅会消耗体力，用起来会让身体变得缓慢。

    思考再三，林听选择取出放在厨房里的三德刀。

    轻巧，锋利。

    就它了。

    林听将刀裹起来放进包里，又在客厅找了许久，也没瞧见它的踪影，嘟囔道：“我的日记本呢？”

    写日记是她唯一的爱好。

    “额，那个……”站在门边的佘夏突然出声，有些尴尬地挠着脸颊，从身后拿出一个本子，向林听道歉，“对不起啊，我，我就是有点好奇才拿的。”

    林听盯着那个本子，轻笑着接过，道：“没关系。”

    她这么大度，让佘夏更有点不好意思。

    “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