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钟粹宫的次日清晨,晨光熹微。皇帝贴身太监,程大监便与礼部的一行人,大部队浩浩荡荡地一起涌进了无成殿。
翠翠昨日完成心中大事,并未回宫锁,昨夜栖在无成殿。本欲回去,正在前方院中撸小黑的毛,突眼见小黑毛都立起来了。小黑在无成殿中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胆小的,一跃从翠翠身上越下,喵了一声藏在了店门后面,再也没出来。
翠翠见小黑由此反应,躲在宫门角远远看了几眼。抬眼见这么多来人,气势汹汹,心觉不妙,连忙站起来着急地回内室找静安传消息。
静安还在窗台旁绣花,手中是婚事必须的龙凤被。听到外面声音嘈嘈之时,就从窗边向外探头,看到来人也不惊讶,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地继续坐下完成手中活计。
“姐姐,外面有人来了。”
“莫慌,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瞧,他们还带着几件红色箱柜。”静安慢条斯理地剪掉了绣被上的丝须,打了一个结“翠翠你自去藏好,经年未见,我的宫殿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今日便让我来瞧瞧,我的好父皇给我送来了什么及笄礼。”
“姐姐!”翠翠像是嗔怪此时静安公主,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绣被子。来不及再说,身影一掩隐在了内室帷幔之中。
此时,来人已经挤满了静安外室屋子,所有箱子抬进来堆在了程大监和礼部尚书身后。
静安慢慢地从内室中走出来,还是一副清水芙蓉模样。笑盈盈问道,“大监与尚书大人,多年不见,风采依然。今日想起静安来,所谓何事?”
听到此话,礼部尚书贺在礼大人立马先上前一步,满脸笑容作恭贺状,“恭喜静安公主,臣为您贺喜而来。您可真是好福气,当今圣上择定秀才榜中赵仪为驸马,七日之后,正是良辰佳节,当行合卺之礼。您与驸马,可谓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静安秀眉一瞥,“赵仪.....何人?乃是哪家公子?”
“非也非也,此人非世家公子。乃是西南蜀地寒门的赵家,单字仪,年刚弱冠。此人,第一年参加科举就一举中榜,可谓是前途无量。”
“父皇为何选中此人?”
“这……圣上之意,臣子岂敢揣测啊。”
静安心中满腹疑惑,随心知不日便将谈及婚嫁,然而并未料及驸马何人。然此刻周围耳目众多,不敢轻易泄露思绪。只按耐住接着往下问的话,转而问道,“既如此,那烦请贺大人说说。静安大婚后,居所何处。”
“按惯例来讲,公主立府都是要去长安街择一出宅子的。比如长公主李婵如今虽驸马空缺,然早已通男女之事,便是在长安街头。但是如今长安街多是王家府宅,且无闲置房屋。陛下想您不喜喧哗、不善交往,特为您在旁边的柳林街寻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等您出宫成婚后,即可入住。只是,陛下虽赐了居所却无房内内饰,公主殿下可按自身喜好购买、装点。”
静安听着眼前的回答,捕捉到两个信息,一是看来珍姨的交换果然奏效,李镇愿以她换取柳家之权,放她出宫。二是,驸马是赵仪,并非王谢之家,也非皇城内的世家公子。看来李镇果真是想用成亲既能换取柳家权柄,只是把她从眼皮子地下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放置其中、继续监管,果真一石二鸟。
“那便谢谢贺大人亲自走这一遭了。程大监所来为何?”
“静安公主金尊玉贵又从未出宫,此番虽是金玉良缘,到底是离家,陛下担心您在外多有不适。因此,派我来此七日,好生教导,好叫公主殿下,莫忘来处,谨记尊卑。”
“岂敢,父皇多虑了。静安既是陛下臣子,又是父皇爱女。当守皇家规矩,未曾有半点逾矩。”
程大监一脸严肃,目光穿透内室帷幕,只说传皇帝口谕,“此女柳翠,乃是当年惠妃入宫之时带入宫中,便未入奴籍。陛下说,若是四公主喜欢,日后可留在身边做个伴。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忘了陛下的恩德。”
静安深知翠翠在无成殿之事逃不过皇帝耳目,心下也并不惊讶,只深深作揖,“谢父皇恩典。”
程大监不再与静安讲话,反而向左转身向礼部尚书,公事公办说道,“贺大人,婚仪一应所需就留于此处,交于鄙人即可。也请你派人随我义子程义,送圣旨到静安公主的驸马爷处,莫误了圣上的心意。”
说罢,一名唤程义的白头粉面的小太监本是低眉顺耳跟在程大监后,立马上前来与礼部的人交接。又一路护送贺大人一行人出宫,直至宫门外分道扬镳。
贺在礼身旁的大人,见程义人已走,低声问,“大人,宫中人皆知静安公主这几年不过是冷宫弃子,不得圣心。大人又何必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你懂什么,这人呐。今天可能还在冷宫,明天可能就能决定你我生死。况且,为官之道,难得糊涂。陛下后宫之事,你我切莫多言。”
程义出宫后,一路马车疾行到赵仪考科举时地址登记之处,乃城外城隍庙中。此刻科举已结束,住此处的学子大多未进榜,逗留此处又要多添一些费用,这几日已多人收拾包袱离开了此处归乡。
自昨晚赵仪回客栈后,整个人就失魂落魄,睁眼到天亮一直在画女子丹青。却终究只有其形,难得其神,恨自己当初在山上没多多钻研丹青之道,一心只衷于画符禁术,无法绘出此女扶灯、垂泪之神韵。
前来传赐婚圣旨的程义,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来到了榜第最末名的赵仪房间门口。
只是久叫不开,未免耽搁,只得寻一锁匠来开。待房门打开,只见屋内纸墨遍地,赵仪其人正伏案挠头。
“咳咳。”程义用咳嗽声吸引其注意,”你可是赵仪?”捡起抬头望来,“跪下接旨吧。”
这几日赵仪多番进宫,已经多官场规矩多加熟悉。便茫茫然,熟练地扣头作揖,只听得:“静安公主乃朕之爱女,温婉贤淑,正值佳龄。赵仪才华横溢,忠正孝直。特允其尚公主,此之佳缘,七日后成。”
程义传来赐婚圣旨便走了,待赵仪反应过来,脑中乱糟糟,看着手中接下来的圣旨,只有一个念头,“逃!”。
仓促之间,便开始自身逃婚之计。一边拿起自己的包袱,一边将所有残画都收入囊中,正准备跑出院门,听见一熟悉的声音,“师兄。”
钟葵气喘吁吁地跑近了,疑惑道,“可让我好找。咦,你收拾包袱又要去哪?”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赵仪一面紧了紧放在肩膀上的包袱,一面说,“师兄有点事,就不招待你了。”
钟葵正色仔细瞧着师兄神色,连忙拉住他,“师兄,你可不会骗人。你可是要逃婚。谁?谁要娶你?”
……
“钟葵!你对你师兄也用阴阳瞳?!”
“师兄,想想天下责任、黎明百姓、师父之命……”
“打住。不行,我不能耽误了静安公主。你给师父说一声,我会回去看他老人家的。我把我身上的铜板都给你,你此番私自下山到皇城来我也帮你保守秘密。”
两人正纠缠之际,王勉贴身仆人阿砚来了。一板一眼地重复着,“今日火烧钟粹宫的是乃惠孝帝的第四女,静安公主。且公子说,看赵兄你面善,特再送你一消息,七日后静安公主便大婚在即,驸马不是别人,正是小道长你。”
说完,阿砚便骑马走了。留下两人留在庙门前一阵沉默。赵仪左走走、右走走徘徊,最后豁然开朗、下定决心道,
“小师妹,你能借点钱给师兄吗?”
“师兄,你怎么了?你不是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是你一直挂在嘴边。”
“你师兄不是要为师门奉献吗,成亲总要花钱吧。”
“对不住,师兄。你小师妹,来的路上一路骄奢淫逸、挥霍无度。早就是穷光蛋啦。”钟葵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不过,师兄。你可以卖艺嘛。你的卦术,师父可说你是天之骄子。刚好,我看上了一个冤大头。谢家,谢晏。我有一张谢家的赏花宴请柬,要不要跟我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