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桑宁的公寓变成了一个临时战情室。墙上贴满了从图书馆和档案馆复印的史料,茶几上三台电子设备同时运行着不同的搜索程序。她咬着铅笔末端,在一本笔记本上疯狂记录着各种时间线和关联点。

    “1923年3月15日,上海国际音乐节开幕,3月18日火灾,3月25日陈裕自杀...”她喃喃自语,红色马克笔在这些日期上画了醒目的圆圈。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申报》的电子档案,一则不起眼的边栏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昨日法租界音乐厅火警,疑为电线老化所致。幸无人员伤亡,唯珍贵乐器损毁严重。原定今日举行的中法音乐家交流会将延期举行。”

    桑宁皱眉,这与俞辰阳所说的“后台起火”和“法国评委指责中国音乐家”的说法有明显出入。她迅速翻找其他报纸的报道,发现英文版的《字林西报》描述更为详细:

    “...火灾起源于后台储藏室,据法国评委杜邦先生指证,曾见中国小提琴手陈某在附近吸烟。租界工部局已介入调查...”

    “找到了!”桑宁猛地坐直身体,脊椎发出抗议的响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近三个小时。窗外,暮色已经笼罩城市,霓虹灯在远处闪烁。

    她揉着酸痛的脖子,继续翻阅资料。在另一份小报的娱乐版,她发现了一张音乐节筹备期间的照片。照片中,几位西装革履的外国评委与一群中国音乐家站在一起,俞辰阳站在后排角落,而前排一位头发花白的小提琴手正与一个法国人握手。

    照片说明写道:“著名小提琴家陈裕与法国评委杜邦先生亲切交谈。”

    桑宁将图片放大,仔细观察那个法国人的脸。杜邦约莫五十岁左右,面容严肃,嘴角下垂,即使在这张看似友好的照片中也显得格格不入。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上那枚造型独特的戒指——蛇形设计,眼睛处镶嵌着可能是红宝石的装饰。

    “等等...”桑宁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回俞辰阳遇害的新闻。在案件报道的配图中,有一个模糊的现场速写,围观人群中似乎有个戴礼帽的外国人,手上也有类似的闪光点。

    她的心跳加速,手指颤抖着将两张图片并排放置。虽然画质模糊,但那个戒指的轮廓确实相似。

    “这不可能是巧合...”

    桑宁抓起VR头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上次连接后头环出现的异常让她不敢贸然使用。她转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周?是我,桑宁。我记得你说过你表哥在档案科工作?对...我想查点历史案件资料...”

    电流刺痛感比前几次都要强烈。桑宁强忍着不适,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当视野重新清晰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夕阳西下,霞飞路两侧的梧桐树投下长长的阴影。行人匆匆而过,有穿长袍的商人,着西装的绅士,还有吆喝的小贩。一辆老式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车身上贴着音乐节的宣传海报。

    “成功了!”桑宁低头看看自己,这次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浅蓝色旗袍,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手提包。她摸索了一下,包里空空如也——来自现代的物品依然无法带过来。

    她对照着记忆中的地址,很快找到了327号。这是一栋典型的法式公寓楼,米色外墙,黑色铁艺阳台。桑宁深吸一口气,走上楼梯。

    二楼右手边的门牌上钉着一张名片:“俞辰阳,钢琴师”。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有钢琴声传出——是《樱花落》的旋律,但节奏比上次听到的更加急促不安。

    桑宁轻轻敲门。琴声戛然而止,接着是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俞辰阳警惕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随即睁大了。

    “桑宁!你真的来了!”他一把拉开门,迅速将她拉进屋内,然后探头看了看走廊才关上门,“你是怎么...不,这不重要。你能控制出现的地点了?”

    “似乎是随机的。”桑宁环顾这个狭小的公寓——一架立式钢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乐谱散落在各处,墙上贴着音乐节的海报和日程表。单人床上的被子没叠,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已经凉了的茶和一本翻开的书。

    俞辰阳跟着她的视线,有些尴尬地快速收拾了一下:“抱歉,最近排练很忙...”

    “我找到一些线索。”桑宁直奔主题,将她在现代发现的疑点一一道来,“这个杜邦评委很可疑。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

    俞辰阳皱眉思索:“确实有...等等!“他突然冲到书桌前,从一堆乐谱下面抽出一张照片,“这是音乐节开幕时拍的合影,你看这里。”

    他指着照片角落,杜邦正与一个中国人交谈,那人穿着考究的西装,表情谄媚。

    “这是谁?”

    “黄守业,青帮的小头目,也是...我家的债主。”俞辰阳的声音变得冰冷,“我父亲就是向他借的高利贷。”

    桑宁倒吸一口冷气:“所以杜邦可能认识放贷给你父亲的人?这太巧合了...”

    “在音乐界,杜邦以排斥非欧洲音乐家著称。”俞辰阳坐回钢琴凳,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几个琴键,“如果他和黄守业有联系,那么火灾和陈老师被冤枉...”

    “可能都是计划好的。“桑宁接上他的话,“但为什么?为什么要针对一个音乐节?”

    俞辰阳苦笑:“这次音乐会的优胜者将获得去欧洲巡演的机会,包括在巴黎音乐学院任教一年的合约。对杜邦这样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来说,让一个'东方人'站在欧洲音乐殿堂上是不可接受的。”

    桑宁突然明白了:“而陈老师是最有希望获胜的选手之一。”

    “不仅是之一,他就是最好的。“俞辰阳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杜邦知道凭实力无法阻止他,所以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俞辰阳示意桑宁躲到屏风后面,然后去开门。

    “乔老师!”他的声音充满惊喜,“请进。”

    一位约六十岁的清瘦老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小提琴盒。尽管衣着朴素,但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优雅气质。桑宁从屏风缝隙中看到,老人的眼睛明亮有神,看着很面熟,她想起来了,陈裕去世后就是他接替了小提琴手的位置。

    “辰阳,明天的排练提前到早上了。”乔砚的声音温和而有力,“杜邦突然要求加排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说是要‘测试中国音乐家的即兴能力'。”

    俞辰阳皱眉:“这不合规矩。节目单早就定好了。”

    “我知道,但他坚持...”老人叹了口气,“对了,你那部分练得如何?”

    “还行。”俞辰阳勉强笑了笑,“老师,关于陈老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乔砚摆摆手,“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会信。”

    俞辰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乔砚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经过屏风时突然停下。

    “辰阳,你这里有客人?”

    桑宁屏住呼吸。俞辰阳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一位朋友,刚从国外回来...”

    乔砚却微微一笑:“不必紧张,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很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屏风一眼,“音乐需要情感的滋养,而爱情是最美妙的灵感来源。”

    俞辰阳的耳朵瞬间变红。乔砚笑着摇摇头,走向门口:“明天七点,别迟到。”

    门关上后,桑宁从屏风后走出来,发现俞辰阳的脸仍然红得厉害。

    “那个...乔老师很敏锐。”他尴尬地说。

    桑宁也感到脸颊发烫,急忙转移话题:“我们得想办法找到证据。”

    俞辰阳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黄守业有个情妇在百乐门做歌女,叫白玫瑰。她也许知道些什么...”

    “你要去问她?”

    “不,你来问。”俞辰阳神秘地笑了,“明天音乐厅排练时,我会想办法让杜邦和黄守业看到'陈老师的学生与法国评委秘密会面'。以黄守业多疑的性格,一定会派白玫瑰去打探...”

    “然后我趁机接近她。“桑宁明白了他的计划,“但这需要精确的时间控制...”

    “相信我。”俞辰阳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掌心的薄茧轻轻摩擦着桑宁的皮肤。两人四目相对,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桑宁先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旗袍下摆:“我...我该走了。”

    她已经开始感到熟悉的眩晕感。俞辰阳急忙从书桌上拿过一张纸,迅速写下什么。

    “明天中午,静安寺路转角的那家咖啡馆。“他将纸条塞给她,“如果计划顺利,白玫瑰会在那里出现。”

    桑宁刚接过纸条,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扭曲。在完全消失前,她看到俞辰阳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小心”。

    桑宁回到现代公寓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她浑身颤抖,不仅因为时空穿越的不适,更因为手中紧握的那张纸条——俞辰阳的字迹清晰可见:

    “中午12时,塞纳河咖啡馆,找穿红裙戴白玫瑰的女子。若遇危险,去霞飞路329号找林医生,说是辰阳的朋友。”

    雨点敲打着窗户,如同催促的鼓点。

    她拿起VR头环,发现那些金属花纹中的蓝光变得更加强烈,几乎像是在呼吸。当她的手指触碰表面时,一阵刺痛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时间不多了...“桑宁喃喃自语,不知是指头环的能量,还是俞辰阳所剩无几的生命。

    她打开电脑,搜索“1923年上海塞纳河咖啡馆”,历史照片显示那是一家典型的法式咖啡馆,有着绿色的遮阳棚和铁艺桌椅。而在为数不多的室内照片中,她惊讶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吧台后面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东方人,照片说明写着“店主兼医师林某”。

    “林医生...”桑宁放大图片,试图看清那人的面容,但画质太模糊了。

    她继续搜索“1923年上海白玫瑰歌女”,只找到几条模糊的娱乐版花边新闻,提到百乐门有位红牌歌女与某帮派人物关系密切,但连名字都没提全。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桑宁似乎看到VR头环上的花纹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奇怪的符号,但转瞬即逝。

    “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她轻声对着头环说,仿佛它能听懂,“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雨声中,桑宁开始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她查阅1920年代上海的时尚资料,记下当时流行的发型和妆容,甚至练习了几句简单的法语问候语——如果她要假扮刚从法国回来的华人,这些细节至关重要。

    当她终于躺下休息时,梦境中满是破碎的画面:燃烧的音乐厅,陈裕悲伤的眼睛,杜邦手上那枚蛇形戒指闪着血一般的光芒...而在所有混乱的中心,是俞辰阳弹奏《樱花落》的身影,琴键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桑宁在午夜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仿佛要将整个城市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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