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汀朝后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马车后,而喊她的正是男子身旁的小厮。
她也认出了男子的身份,原身的青梅竹马——沈持方。
沈持方见她看过来,唇边勾起一抹温润的笑,“还好赶上了,我今日才知你竟要去南疆,汀儿莫要怪我迟来。”
说着,他示意小厮搬上来两个大箱子。
“这是我特地为汀儿准备的送行礼,还望汀儿原谅我。”
听到这话,白汀本应替原身欣慰,可她心中却半点此种情绪也无。
她要去南疆的消息三天前就传遍了京城,沈持方作为沈家公子,按理说应当消息灵通才对,怎会今日才知她要走?
这说明,有人瞒着他。
能瞒沈家公子的人,还能有谁呢?
自从生母故去,原身母亲那边的亲人又远在南疆,而继母身份尊贵,白汀的待遇早就一落千丈,沈家不愿让沈持方与她接触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白汀也已看过了书中沈持方的优柔寡断。
这一世,还不如当断则断。
白汀想到这,毫不犹豫拒绝道:“不用了,南疆路途遥远,带那么多东西反而不便出行,至于原谅,我与持方哥自小青梅竹马,哪至于计较这种小事?”
“持方哥赶快回去吧。”
书中,入了泥潭的原身曾想找沈持方帮忙,可对方是应了,沈家却不愿掺入泥潭,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原身未怨。
但让原身伤心的是,就在那次后,沈持方每次见她,莫不是转头就走。
原身那时才懂,沈持方做为沈家公子,受沈家荫蔽,自然也受沈家束缚。
现在,她不是原身,对沈持方没什么感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白汀说完,放下帘子,隔绝了沈持方的视线。
只听外面卫澶一声令下,马车动了起来,渐渐驶离京城。
行进了约莫一刻,白汀的马车壁被扣响。
是卫澶,但正被黑脸大汉搀扶着,脸色格外苍白,见到白汀后,虚弱道:“表妹,我旧伤复发,可否到你的马车里歇一歇。”
白汀当然同意,霜儿也识趣地下了马车。
黑脸大汉扶着卫澶上了马车后也起身告退,车内只剩下白汀与卫澶。
白汀看着卫澶一脸病弱的模样,本不欲打扰,想当个隐形人,可卫澶却一反常态地先开了口:“表妹,可否帮我倒杯茶水?”
白汀只好起身,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可她的手伸到卫澶面前,对方却迟迟未接。
她有些疑惑,刚想把手收回来,就见卫澶终于动了,但目标却不是茶水,而是她的手腕。
卫澶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腕,白汀痛呼,手指松动,茶水砸落满地。
她疑惑地看向卫澶,对方勾唇一笑,“表妹,我已顺了你的心愿让你离开白家了,那你是不是也该报之以李,告诉表哥那日你为何会恰巧出现救了我吗?”
“还有,那日我初见你时你身上并无配饰,可是拿了药箱之后,却独独多了枚玉佩,要么是巧合,要么就说明你早看出了我的身份。”
“可我不信巧合,表妹可否给我个解释?”
白汀心跳如鼓擂,她没想到卫澶竟如此敏锐,原书对他着墨太少,她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戍边将军罢了。
可她总不能告诉卫澶,自己是从书中得知的,现如今,看来只能死咬就是巧合了。
白汀强自镇定,朝卫澶淡然一笑,“表哥说什么呢?表妹怎么可能有那等心机?”
“确实是巧合罢了,表妹若有那等心机,何需借表哥之手才能躲过婚事?”
卫澶眼睫低垂,默不作声,不知信没信。
白汀紧张地掐紧了手,脑中飞速搜寻若是卫澶不信,她该如何破局。
可还未等她想到破局之法,一只箭矢突然刺破车帘“铛”的一声钉入车壁,外面嘈杂声四起。
卫澶看都未看她一眼,直接飞身而出,全然不见刚才的病弱模样。
白汀从车窗帘缝朝外看去,只见四周已围满了黑衣蒙面刺客,黑脸大汉正在奋力抵抗。
遇袭了!白汀心脏狂跳。
她呆在马车里,丝毫不敢动弹,过不多时,马车外声音渐歇,她才重又探出头去。
只见场上只剩下卫澶与黑脸大汉,而霜儿已不见踪影。
卫澶看见了马车内的她,丢下武器直愣愣朝她走过来。
白汀突然福至心灵,完了!卫澶该不会以为刺客是她找来的吧?
眼看着卫澶快要走到她面前,白汀却眼尖地看到地上倒下的一名刺客抬起了手中的弩箭。
前有狼后有虎,白汀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她飞身而起,挡在了卫澶侧面。
弩箭毫不留情地射中了她的左臂,血霎时染红了她的衣裙。
来到她身前的卫澶恰好接住了她,没让她掉在地上。
卫澶眼中神色难辨,但白汀知道,她应该算是躲过一劫了。
霜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哭嚎着跑了过来,从卫澶怀中接过她,白汀顺势靠在霜儿怀中进了马车。
没一会儿,卫澶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女医师帮她包扎,好在箭上无毒,她只需要静养便好。
马车继续行驶,到了下一座小城后稍作休整,卫澶也没再找过白汀。
又走了将近一个月,终于临近西疆边地,来到了卫澶治下的地界,白汀的伤也已大好。
霜儿忍耐不住,早就掀起帘子左看右看,白汀并未制止,她也好奇。
她顺着霜儿掀起的帘缝,看到外面并不是水稻,而是大片大片的药田,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又走了片刻,驿站到了,马车停下休整。
白汀扶着霜儿下了马车,这下视线更清晰了,只见那药田栽种的是大片大片的草子芎。
她恍然间瞧见离她较近的一株草子芎上好像有一抹白,还未等她细看,霜儿便领着她进了驿站。
现在正值晌午,可西疆偏僻,连驿站都没什么人,卫澶干脆直接让驿丞在大厅摆了饭。
白汀索性客随主便,也跟着落了坐。
卫澶见了,似笑非笑,“还以为表妹会单独回房用膳呢,我都让人准备好了,没想到表妹一个娇小姐,竟不嫌弃我这个粗人,看来之前是我险隘了。”
这话说的,白汀都没听出来到底是夸还是贬。
她索性直接当成了耳旁风。
驿站仆从将膳食一一摆好,是和京城完全不同的新菜色。
白汀这半月天天在马车上晃,现在终于不用晃了,见了新菜胃口也起来了,刚要动筷,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一旁的卫澶也皱起了眉,示意身后的黑脸大汉前去查看。
片刻后,黑脸大汉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老头。
那老头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穿的也是缝缝补补的粗布麻衣,怀里抱着堆不知裹着什么的烂布。
黑脸大汉将人往地上一扔,“将军,就是这老头在带人闹事。”
卫澶有些不耐,“那你把人带过来干什么?把他处理了不就行了?”
未等黑脸大汉回答,那老头刚一落地,就涕泗横流哭喊道:“大人!求大人救命啊!”
他边说,边打开怀里那团烂布,途中抖落了不少泥土,终于露出了株绿草。
白汀看清了,那是一株草子芎。
但叶子上有黑色小点,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一看就知得了病。
果然,下一秒,就听老头继续道:“近几日不知为何,药田里的青天葵都得了怪病,我们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试遍各种方法,都寻不到原因。”
“眼看着这青天葵一天便死一茬,老农们还要靠它们养活一家老小,情急之下才如此莽撞地来叨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老奴说完,期盼地看着卫澶。
可卫澶却像没看见似的,“农桑之事你该找县令、找知府,找刺史,找我又有何用?”
老农低下头,凄惶地说:“县令与知府半月前就前往渝州叙职,而渝州又离此地甚远,我们既无盘费,就集齐盘费去往渝州也需十天左右,到时说不定药田早已全毁。”
“还请大人开恩,帮帮我们吧!”
说完,他抱着那株药草朝卫澶重重一磕。
一旁的白汀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好歹学的也是中医,实在是做不到见药草不救。
她起身走到老农身旁,老农察觉身旁来人,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漏出了怀中药草。
“药草能给我看看吗?”
老农一愣,下意识递出药草。
白汀接过,终于得以仔细查看,只见这药草大部分叶片与茎秆上都出现了灰白色粉状物,个别焉黄的叶子上长出黑色斑点,应当是得了白粉症。
她下意识想说能治,欲开口告诉老农治疗方法,突然记起这老奴称这药草为青天葵,而不是草子芎。
她意识到,这书中世界与现世差距颇大,就算她说了治疗方法,老农也找不到相应的药粉,可能以为她在胡扯。
白汀心中叹气,算了,她亲自去看看吧。
“能不能带我去仓库看看?”她询问道。
老农狐疑,有些不信她,下意识看向卫澶。
卫澶点了头,对黑脸大汉道:“你跟着小姐。”
老农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白汀跟着老农绕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稻草房子前,房内乱糟糟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麻布袋。
白汀走进去,一个一个袋子地查看起来,与此同时,看到老农出来的人群也聚集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吴老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求大人了吗?你怎么带个女子过来了?”
“对啊对啊,这女子能懂什么?大人就是不愿帮忙也不用这么糊弄我们吧?”
白汀自动屏蔽众人声音,只管专心找药粉,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需要的药粉这里全都有。
她让黑脸大汉帮着搬出两袋药粉,又找出一个破葫芦瓢,当着众人面前调配起来。
围观群众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个老头站了出来,质疑道:“姑娘,你这两种药粉我们都试过了,根本无用,再说了,这田间地头的事可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弄明白的,你还是别瞎掺和了,打哪来回哪去吧。”
众人纷纷附和。
白汀还是没理,用帕子捂住口鼻自顾自调配好药水,然后洒到了吴老头带来的那株青天葵上。
众人见她不理,又是这幅做派,纷纷唏嘘。
白汀洒完药水,对着众人道:“我将这青天葵放在驿站门口,明天下午自见分晓。”
说完,便带着黑脸大汉和霜儿离开了。
众人不信,皆以为她在故弄玄虚,摇摇头散去了。
第二日。
落日染了半边天,吴老头又愁了一天,还是没找到治疗药草的法子。
他正想回家,路过前往驿站的那条岔路时,脑中突然浮现昨日女子说过的话来。
他犹豫许久,还是抬脚换了方向。
万一呢,万一呢。
他走到驿站门口,在红彤彤的夕阳下,一眼便看到了驿站门口那抹扎眼的绿。
吴老头以为自己眼花,疾步走到青天葵前,使劲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没看错。
那株病恹恹的青天葵,那株本该枯萎的青天葵,真的活了!
药草有救了!他不用担惊受怕、辗转反侧了!
吴老头喜得几乎落泪,想起救了药草的女子,刚想抬脚进驿站道谢,就见驿站的驿丞走了出来,递给他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药粉的调制方法。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向驿站四周。
只见四周空荡荡的,哪还有车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