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如此自证，钟离禅有那么数息失神，险些也要被他所骗，以为他的情是爱不是恩。

    回过神后，心中暗暗鄙夷自己，她别过脸，道：“放我出去。”

    楚偞顺应这个要求，钟离禅只觉手腕被牵住，再看已是塔外。

    楚偞祭出定位星航盘，就要去杀人。

    钟离禅却抬手打断，因他的认真而心情复杂，分不清他如今行为到底是出于什么情，忍不住想问：“杀她们或许容易，可变过的心就是变过，你又当如何？”

    “我没有！”楚偞的回应铿锵有力，回忆中的自己，他都觉得恶心，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只能努力找寻办法，终于眼睛一亮，问：“以轮转术修正过去，你可能原谅？”

    钟离禅有片刻怔愣，这个问题太复杂，她也不知答案。

    楚偞见她沉默，即刻运转了轮转术，然而此前复活钟离禅、寻找屺霜，加上损毁本体，已经消耗了他几乎全部灵力。

    轮转术不仅需要至高修为，还需要大量灵力，此时的楚偞已经支撑不了轮转术，连完整术符都没画出，灵力就被吸取一空，随即他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脚边人毫无血色，才生的血肉透着一种瓷器般的脆弱，让人担忧空中漂浮不定的花木殿宇会否伤他。

    钟离禅垂眸看着，心绪复杂，片刻后才有所行动，神识一扫储物袋，出现一极品星航盘。

    此仙人宇宙，常年白日，宙中万物皆可为居所，楚偞独占一半宇宙。眼下所处，也在楚偞地盘，然而只有五百万公里外的思禅殿设有上万阵法，可保昏迷者不受侵扰并加速恢复灵力、修补损伤。

    极品星航盘瞬息光速，以钟离禅修为，原是无法驱使的，可楚偞送的所有宝物，皆被他毁坏法则，打破限制。

    带着楚偞，星航盘行了两日，终于到了思禅殿。

    由于没有相助的意思，昏迷中的楚偞没有得到任何人为的灵力输送。有什么东西，趁他虚弱无意识之际钻入心神。

    钟离禅瞧见了，那是心魔。

    她无意阻止，也阻止不了，只是心中琢磨，为何楚偞现在还会有心魔？

    因知他意志坚定，并非第一次被心魔趁虚而入，最终总能化险为夷，钟离禅也不担心，把楚偞扔到殿内后，只深深再看一眼，就要离开。

    她两日前所言种种，皆被楚偞挡住，显然不必奢望他会愿意放手。他的修为至高，若此时不走，她是断无可能在其清醒时离开的。

    至于缺失的魂粒，等她修为提升，可以自己取回。

    却不料殿中阵法之灵力汹涌倾倒在楚偞身上，眼看着他恢复极快，钟离禅急忙祭出储物袋中的无影牌。

    神器无影牌，持之无影且基本不受禁锢。纵是归息境也无法轻易寻到。

    握着无影牌，钟离禅就要开启，衣角却被楚偞抓住。她侧眸，对上一双满是伤痛的眼睛，道：“阿禅，别走。”

    钟离禅想拽回衣角，却如何也扯不动，被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誓要得一个答案般。她只能回答：“既已两清，不必强留。”

    “两清？”楚偞眸中有泪光晃动，却是质问着，“你若弃我，那我苦苦修道，又算什么？”

    修道者，往往只为自己的长生和尊贵。可若只为自己……刹那间，钟离禅脑中出现楚偞无数次九死一生的画面，若只为自己，断不必那般冒险。

    修真界弱肉强食，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凤毛麟角。思及此，钟离禅带着钦佩，认真道：“算你知恩图报。”

    话落，她指尖成剑斩断衣角，开启无影牌。

    楚偞的手重重垂落，眼睁睁看着钟离禅消失眼前，脑中盘旋着那句“知恩图报”，不由心神俱裂，心魔之力大涨。

    半空中回荡着心魔的诛心之语：“哈哈哈哈~她不要你了！她不要你了！”

    楚偞强压心魔，寻不到钟离禅踪迹，急得吐出一口鲜血，手上掐诀快出残影，以定位星航盘将整个殿宇瞬移到了极北宇宙。

    被他驱赶的仙人，都住在此处。

    他看着仍旧空无一人的殿内，目中带着浓重戾气，道：“阿禅，我知道你在，你当真要走吗？”

    声音低沉，透着深深的危险。

    钟离禅知晓他不会伤害自己，并不答话，隐在角落，发现殿外的仙人齐齐向这座突然出现的殿宇看来，议论纷纷。

    “那好像……好像是楚魔头的殿宇！”

    多年来，楚偞虽有神智，但其所过之处，无一不称他为魔头。

    有仙人立刻施术遁逃：“快跑，有他在的地方就没好事！”

    钟离禅死时，被楚偞抓住几百魂粒，魂粒却被一黑棺骗取。

    为了取出魂粒，获得复活之法，楚偞被黑棺骗得满身狼藉，一再重伤。一步步变得警惕多疑，可这样警惕多疑之人，还是会一次次相信各方谎言，为了复活她，犯下了滔天杀戮。重重宇宙间，他所过之处的生灵，无一不惧他恨他。

    殿内，楚偞继续道：“阿禅，你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杀了她们，你就会原谅我，你不能走。等我修正过去好吗？”

    钟离禅仍不发一言，这些话很好听，但楚偞已经是个有孩子的人了，无论是否还爱他，她都不能回头，此刻只是计算着能不能走。

    方才楚偞开启定位星航盘的速度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离开殿宇，就随之到了此处。

    本来要回到她的低级宇宙，第一步就是到达传送黑洞。可现在麻烦了，极北宇宙，离最近的一个传送黑洞距离极远，哪怕是驱动星航盘，她也需要百年之久。

    储物袋中有许多补充灵力之物，原本计算着，是足以支撑她驱动星航盘回到低级宇宙的，可是现在……

    她不由发愁，为了不浪费灵力，她决定观察楚偞要做什么，只要楚偞又回到了他那一半宇宙，那么她只需要一年，就能到达传送黑洞了。

    久久得不到回答，楚偞苦涩地笑了，看看自己的双手，如今灵力已经恢复大半，意念一动，下一瞬整个人便出现在殿外。

    神识中出现他的身影，众仙人跑得更加拼命，还有仙人祭出玉简传讯，通知亲友：“楚魔头来了，速逃！”

    “该死，我们帝后都被他杀了，小公主也离开仙人宇宙了，这次他又想杀谁？”

    众仙人边逃边骂，不怕被楚偞听去，是因为他们早已听说过，在楚偞面前，讨巧卖乖的和出言不逊的，下场都是一个样。

    殿前，一黑袍身影立在那，在白色的宇宙中像是一朵将要铺天的黑云，黑云四周拼命奔逃的人影，与凡人无异，在所谓魔头面前，不过一群蝼蚁。

    一群在白纸上爬的蝼蚁。

    魔头不急不躁，只展臂一点，蝼蚁便被拨弄得在白纸上翻滚，而后消亡。

    看到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仙人们心中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不住回头，生怕被魔头追上。

    却只看到星云颤动，空间扭曲。有无形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盘旋在上空。

    旋涡之下，黑袍身影的魔头之名无人质疑，那双无情双目泛着浅淡的红光，向思禅殿落下一眼后，旋涡便转速如光，除了思禅殿，无数星云殿宇皆吸入其中。

    无人能与之匹敌，哪怕此间宇宙都是仙人，祭出无数法宝用尽灵力，也无法抵抗旋涡之力，随着殿宇被卷入，而后撕碎。

    一时哀嚎不止，眨眼间已有上百仙人死亡。

    钟离禅心中一惊，修真界向来残忍，强者生存，她是不在意这些外人的性命，可为了生存和修仙杀人，与杀人取乐，却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百亿年前，顶着魔头称谓的楚偞也从未有杀人取乐的行径，现在，她又怎能让楚偞沦落成真正的魔头？

    终是再忍不得，她出言道：“住手！”

    楚偞果真停手，然而旋涡未停，仍在从四面八方卷来仙人，只是这回，仙人们统统在感到身体撕扯将裂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隔绝，而后带到楚偞面前。

    如此一刻钟后，已有上千仙人密密麻麻聚在一块儿，因为归息境的威压，而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至此，旋涡才终于停止。

    钟离禅拿不准楚偞要做什么，便一直未动。

    只见楚偞一手隔空捏着一个仙人，转身，看向思禅殿内，投下一问：“你当真要走？”

    竟还要要挟！看出他的打算，钟离禅心中不由有些厌恶，不爱却自以为爱且不放人走的，简直无耻得令人发指！

    没有听到回应，楚偞噙着苦涩中带着残忍的笑，手指捏动，两个仙人顿时消亡。

    他又扔出一个法器，乃万魔鞭。鞭悬于上空，每挥舞一下，就有上百仙人受伤。

    受鞭十次，身死道消。

    楚偞端立半空，面对思禅殿，再问：“你当真要走？”

    没有声音回答，于是万魔鞭再次落下。

    楚偞不厌其烦，每次落鞭前，都会问上一句。

    重重心理压力施加下，钟离禅的道心隐隐有动摇之相，她若是背下这些性命，往后修仙一途，可能会产生心魔，可要如何阻止，她心中十分犹豫。

    鞭落四次后，跪地哀嚎的仙人们终于了然，知晓了性命被殿内之人掌握，而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便纷纷向着思禅殿乞求：“殿内前辈，求您留下，救救我等啊！”

    “求您留下，我等并未招惹楚魔……前辈，求您救救我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