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看着这一封字迹潦草的信,彭晴委屈又生气,还有些心疼,觉得余安这人无父无母,大概除了一身武艺,也没有多少文化,写的字这般狗扒。转念她又想不该心疼他,该心疼自己,婚前被“逃婚”了,真是没有天理了。

    小院的红幔被拆卸收拢,地上的红毯卷起束之高阁,满目红妆皆是须臾泡影。原定的吉时已经悄然而过,秋风萧瑟,肃杀万物,连同这院中新人的一点幸福,似乎也被抹杀殆尽了。

    一连几日,彭晴都吃不下饭,反复读着余安留下的寥寥数字。

    “晴儿吾妻,事出有变,需擒虎斗熊,万望待归,切记瑾记,安郎歉拜爱妻。”

    彭晴食不知味,盯着这几行字,却犯了疑,他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呢,又为什么不能和她成亲之后再说呢?就这般紧急,紧急得连妻子也不能告诉了吗?他到底有没有真心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如此想着,泪水就不争气地划下脸颊,一股干涩的痛自脸颊传到了心口。

    方敏心疼女儿,收起她手中的信,把她平日里最爱吃的紫葡萄塞到她手里,要她吃下去,嘴里带着些怨气:“再气也不能和身体开玩笑,吃东西!”她指了指房里那一箩筐葡萄,那是余安前几天买来给彭晴的,因为彭晴说自己爱吃,要宾客也都吃上最鲜的葡萄,这还是余安离开前一天夜里找最新进城的商队购置的。

    现在想想还好没有买个五六框的。

    “娘,那些客人……”彭晴眼里泪水汪汪,却才想起来婚宴取消,还是父母连夜通知的客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拉下脸去说这一出闹剧的。

    方敏抹去彭晴脸颊的泪水,满面柔和:“没什么,只是说一声延期了。”

    轻轻的一句“延期了”,又让彭晴泪水止不住了。她既心疼父母的付出,也思念那个失踪的人,期待着或许还会再现的婚礼。

    “他不会是骗我吧?”彭晴声音有些颤抖。

    方敏抱着女儿,眼眶也红了,她的女儿,从来都是最活泼开朗的,如今神伤至此,为人母焉能不痛,她将彭晴的头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秀发:“余安也是个好孩子,娘看得出来。我们等等他。”

    不为了余安,也为了女儿,方敏愿意相信一次这个人。她注视着这个房间里新布置的装扮,心里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个骗子。拄着拐杖的彭大成在窗外静静地听着,低下头,眼里写满了心疼的沉默。

    等彭森回来,趁着彭晴外出的间隙,将余安购置的那些食品都转卖了之后,门口还剩下一对舒雁。那一对雁在笼子里伸长了脖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让他看着就火大。

    他不像父母一般忍让,他觉得自己把余安这个人捡回来害了妹妹,更加愧疚,发誓要把余安的痕迹清除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将舒雁提了起来,准备也拿出去转卖掉,却被刚好回到家门的彭晴一把抢了回来,嘴里嚷道:“谁准你动了!”她已经恢复过来了,杏眼微瞪,拧起细眉,“这个你不能动。”她说着,把舒雁从笼子里放回鸡舍里养着。

    彭森不解,问她是何意。彭晴道自己要等余安回来,必定不能卖了他的聘雁,他回来可怎么交代?

    “难道你不相信他会回来?”彭晴反问。

    这倒让彭森为难了,说信吧,他没有这个把握,说不信吧,又惹妹妹伤心,还更坐实了自己引狼入室的罪名。他愣住,只好开口问其他事情:“他的东西都收好了吗?”

    彭晴点头,情绪好转起来,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和余安息息相关。

    她说,自己整理了余安的聘礼单,其中大部分爹娘也都经手过,证实余安在五巍浅风村购置了不止一处田产,都登记在彭晴名下,又给家中每个房间都添置了新桌椅、新床、被褥,无一遗漏。别的已经被转卖的鲜果一类暂且不提,这些添置的家居和酒席的订单,就不下三百两,足足是他们家辛苦半年的收入。

    彭森明白彭晴言下之意,既然余安可以花这么多银两在这里,很大可能他是真心实意想在这里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当面和我们说清楚?”彭森问。

    彭晴鼓掌赞同,对阿兄终于和自己一个频道了感到很满意:“我也正气这个呢,所以我决定去找他问清楚。”

    在一旁听着的父母也大为震惊,不知道什么刺激了她,竟又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要去哪里找他?”彭森甩干手里的水,岔开腿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彭晴。这些日子,她哭也哭了,闹倒不多,只是总有些恍惚和沉默,让人担心不已。这两天她终于好些了,却又说什么要去找人的话。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呢?

    秋天的太阳是暮年的老虎,在西风的吹拂下,再没有了当日的威武,在这样无力的阳光下,桌上的小标记闪着异样的光芒。

    彭晴指了指彭森置于桌上的小臂,彭森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一个小小的划痕,锐利又简短,像是尖物快速划过造成的痕迹。

    “这是什么?”方敏手中拿着待分派的信件,将划痕刮了一刮,信件破开了一个小口,她大惊。

    几人都围过来,彭晴用水湿透划痕,一片有些黄绿相间的竹叶慢慢冒了出来,没想到这个桌子竟多了一条划痕,更没想到的是,划痕下竟镶嵌了一片竹叶。看样子,也有些时日了。其余几人不明白,彭晴却很明白,这人武功和余安是一派的。

    “会不会是他和别人在家里打斗时,他自己砸进去的?”彭森听了彭晴描述余安使用竹叶划伤盗贼后,发出了疑问。

    虽然彭晴对暗器并不了解,但是她认为对余安有一点了解,他很爱惜家里,不会破坏家里的布置,最重要的是,他很有分寸,对盗贼尚且留有力度,为什么在家里打斗会下如此重手呢?除非那人来势汹汹,他不得不下狠手对抗,那么家里应该不止一处痕迹,彭晴这两天仔仔细细检查了,也都没有新的发现。

    因此,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余安的同门来找他的标记。加上信中所说“擒虎斗熊”,余安是去执行任务了,要去抓一个人之类的。听完她的分析,彭大成点头:“有道理啊!”

    方敏也恍然大悟:“果真如此,说不定余安是朝廷卫官,隐匿踪迹来此查案的。途中遇到了我们,又紧急执行任务,才不得不匆忙离开。”

    “对对对,那句话,将在外什么什么的,所以他来不及说,就急着出去了。”彭大成和方敏两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还原出来后,觉得天衣无缝,万分欣慰,比彭晴还先安慰起对方,“果然我们没有看错人啊。”

    彭森嘴角掩饰不住的否定,看着彭晴,还是不忍阻止父母的乐观畅想。他回想自己驿站的事情再急,也总能托人带话回家,断没有直接消失的道理。如今说到底他余安也是个未过门的女婿,只一封只字片语的信,就要所有人都相信他,也未免太自大了。

    可是他看彭晴的脸色,她脸上短暂的微笑后闪过一丝心虚,应该也是明白,事情并不和父母猜测的一样,可是她不打算让爹娘再更多地担心了……

    彭森看着父母操劳半生,不得半日闲,即使到了如今,身后还是堆成小山的信件要分派,也不想让他们再过多的操劳这个事情,剩下的,就让他和妹妹来做吧。于是他也沉默了,任由彭晴肯定着父母的猜测:“正是如此,所以我去找他。至于去哪里找,就要阿兄去问了。”

    他们兄妹曾在少林寺学武,兄长更是其中翘楚,靠着武选成为驿差,他们练武之人自有来往之道,彭晴要兄长查清楚,余安所学门派来历,他断是和其中同门在一起的,再不济,把所有他的师兄弟都问一遍,总有人知道的。

    听闻此言,方敏虽然觉得有理,但是对女儿的担心战胜了喜悦,她恢复了理智:“可是他若是执行公务,追捕穷凶极恶,你去了可不是危险?”

    “我又不去帮他追逃犯,我只是去问他还要不要和我成亲。”彭晴撇起小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坚决。

    虽然计划很顺利,但是执行起来真一点也不顺畅。

    半个月过去了,彭森一点音讯也没有查到。而家里,也逐渐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比如,王媒婆。

    王媒婆生得白胖,喜欢穿着一套明亮的黄衫,头上总是别着一朵娇艳的鲜花,如今她披着羊毛披肩,扯着鹅雁引吭那么大的嗓门,推开了彭家的院门:“哎呀,我都好多天不见阿晴了。瞧瞧都瘦了。”彭晴这一个多月很少出去送信,都是交给了家里临时请的工人,她前十多天忙着思考和整理余安的烂摊子,后面几天出去查验新购入的田庄和私产,这几日天气转冷了,她又恰好有些不舒服,就被王媒婆盯住了。

    那王媒婆见她瘦了,开口揶揄道:“阿晴要是实在需要夫郎,我王媒婆倒真有一个好的,比那余安小白好上许多呢。”说着已经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了,方敏今日不在家,留下了彭大成和彭晴二人。

    彭大成也不好出声呛她,只是好声好气地解释说:“余郎君只是外出办些急事……”彭晴打断了父亲,起身对王媒婆道:“我给你倒碗水吧。”

    王媒婆大喜,拍掌又扭动着自己的水桶腰,以为说媒将成:“哎,对嘛对嘛,稍后我给你说一门顶好的亲事……”彭晴走出房门,背后的声音却还是准确无误地飘进耳朵里,“城西的铁匠,去年死了媳妇,正准备……”彭大成的声音响起,“王春花,你可别糊涂了,仔细我的拐杖!”

    彭晴拿了水过来,放到王媒婆面前,王媒婆笑得花枝乱颤,看也不看就咕噜咕噜,却在入喉瞬间,被这水呛到了,一时间呛得满鼻子:“怎么是臭水?”

    “总不及你的嘴臭。”彭晴冷冷地说,打开了院门,彭大成见王春花一身狼狈,也很是嫌弃,下起了逐客令:“你快走吧,等一下我家阿敏回来知道了,有得你受的。”

    王春花嘴里苦臭难耐,又犯恶心,跺着脚甩着帕子就出了院子,嘴里嘟嘟囔囔些“什么人啊……”之类的,彭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决定明天开始,就要恢复露面送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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