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栖姐，你今天来店里吗？”
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秦栖的母亲前一段时间去世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店里，她怕秦栖出什么事，隔一段时间就打一次电话。
“嗯，去。”
本以为会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没想到秦栖竟然想来！
“那秦栖姐你一定要来啊！”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能带猫去吗？”
“秦栖姐你养猫了吗？”
“上次去给沈略扫墓的时候捡到的，看着可怜兮兮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还健康吗？长什么样子？起名了吗？”
“我带过去的时候给你看看它，挺可爱的猫。”
于逢年家里养了很多猫，在养猫方面的经验比秦栖多的多。
“好好好，秦栖姐你赶快带着小猫来啊。”
秦栖家里没猫包，也不能就那么抱一路。
秦栖灵机一动，把豌豆装进了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帆布袋里。
沈略一路上的感受就像是在坐用蹦床做的过山车，从帆布袋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更别说东西南北了。
“它叫豌豆，跟我姓。”
“这猫好可爱啊。”
恍惚中，沈略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低头一看——自己双脚离地，被于逢年托着两只前爪。
他警惕地看着她。
“这猫怎么看着这么凶，怕生吗？”于逢年扭头问秦栖。
“确实挺凶，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还抓我，前几天还咬了我一口。”
于逢年立马把刚才还说着可爱的白猫放在桌子上，紧张地问秦栖：“出血了吗？去打狂犬疫苗了吗？”
“打了打了，我俩都打了。”
于逢年又把秦栖拉到一边，分享养猫心得。
而沈略卧在桌子上睡觉。
别问，问就是半夜数数数的了。
“嗯，好。”秦栖把于逢年说的注意事项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我没怎么见过豌豆掉毛啊。”
“有的品种猫就是不经常掉毛的。”于逢年提醒。
“好。”
白色的猫卧在柜台的招财猫旁，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嘉致呢？”秦栖终于想起来店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出去了，这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出去，我一个人在店里忙死了。”
秦栖看着清冷的书店，从她进来之后就没什么客人。
“逢年，你今年多少岁？”秦栖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什么嘲笑年龄之类的玩笑。
于逢年在心里算了一下，“二十四吧。”
“你为什么要在书店上班呢？还这么年轻。”
于逢年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回答，只能说了句烂大街的话：“因为热爱。”
又补充道：“那秦栖姐，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上班族呢，朝九晚五？”
秦栖耸肩，重复她的话：“因为热爱呗。”
“那这么说，老板来这个店应该也是因为热爱，毕竟现在实体书店这么不景气。”
想到沈略，秦栖的手麻了一下，回道：“可能吧，毕竟他一直蛮固执的。”
秦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跟于逢年说自己随便转转看看书，走掉了。
于逢年在柜台那里照看豌豆。
秦栖走过漫画区，瞥了一眼上面的书，收回目光，不自觉走到了文学区。
上面好多书她都在上学时看过。
她一本本拿下来，翻了几页，又放回去。
“嗯？”红色的枫叶夹在书里，没随着秦栖的动作飘落在地。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
窗外刮起一阵大风，地板上的黄色色块快速移动着，枫叶被风托起，飞在空中，秦栖下意识抓住它，却因为长时间夹在书里，叶子变得很脆，在触感来临之前就碎了。
秦栖把碎了的枫叶放在窗前，关上窗户，看着绿色的枫叶，想着什么时候它们能再次变红。
太阳西斜，枫叶逐渐染上红色。
“秦栖？”
在窗边欣赏风景的秦栖闻声看去——
入目是白色的衬衫，这人穿起来很板正，还有细心刮了胡子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有些乱了的头发——可能是被风刮的，最后，是躲在银色镜框里的黑眼睛。
秦栖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沈略？！”
沈略没想到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吗？
“你怎么长这么高了？”秦栖微微仰头问他。
“嗯……因为我不挑食。”
想到自己人见人批判的挑食的毛病，秦栖换了个话题。
“你也来看书吗？”
好蠢的问题，来书店不看书是看什么，看人吗？
秦栖暗自吐槽。
沈略不动声色地推后一步：“不是，我来找你。”
秦栖终于能稍微平视他，“找我？”
“在路上看见一个人像你，就来了。”
秦栖：“那要是这个人不是我，你不就成了个跟踪女生的变态了吗？”
沈略想把前话收回，实话实说自己看到她的背影就确定是她，但又感觉更像个变态，只能闭嘴。
秦栖见他又像一样装哑巴，也干脆不说话。
等了两分钟，沈略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没水平，秦栖都看见他的正面了，还能认不出来？
秦栖却回答：“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能认出来，就算你今天戴着口罩我也能认出来。”
“真的？”
“当然啦，不信的话嗯下次戴个口罩来跟我说话。”
沈略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很强。
“那下次什么时候见？”
“你还真是聊着这次的问着下次的，你说下次什么时候见，反正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出过省，一直都在这儿。”
沈略自动忽略秦栖话中暗戳戳的阴阳怪气，“那先加个微信，留个电话，我想好了告诉你。”
秦栖拿出手机让他扫，小声说：“你还真挑上了。”
加上了好友，秦栖给沈略备注“挑上了”，沈略给她备注“挑食鬼”。
都心虚地捂着手机在一旁打字。
秦栖躺在床上盯着和沈略的聊天界面，手绘的星星图案旁边绿色的聊天框里显示着“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上面是白色聊天框中的“我是沈略”。
秦栖给备注为“挑上了”的人发消息：你有我爸我妈的微信吗？
对方秒回：没
秦栖把秦志行和聂馨的微信推给沈略。
秦栖注意到沈略的头像，问道：你很喜欢打麻将吗？
挑上了：会一点，但没有特别喜欢
秦栖：怪不得你头像的六饼都横着放
挑上了：？
秦栖：要竖着放，就是排成两列，一列三个圆
秦栖耐心解释。
聊天界面的最上头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之后沈略发来了消息——
挑上了：那是省略号……
挑上了：……
秦栖：谁家好人省略号是两排实心圆啊
挑上了：…
挑上了：…
挑上了：现在也是两排实心圆
秦栖：那你真是个好人［微笑］［点赞］
好人沈略发来消息。
挑上了：叔叔阿姨说让我过几天回家吃饭
秦栖：欢迎您大驾光临，期待
挑上了：［ok］
秦栖把手里扔在一旁，关灯睡觉，陷入梦境前模模糊糊想起：上次见沈略好像是六年前？怎么感觉像是才六个月没见……
“喵——喵——”
秦栖侧头看舔着自己的猫，这猫通体黑色，眼睛像是黑珍珠，在这纯白的梦境里格外明显。
秦栖很少做梦，决定好好享受这个难得的梦境，所以她继续躺着，让猫顺着她的手舔到了小臂。
她没怎么碰过猫，自然也没被舔到过，但是现在被舔的感觉却很真实。
说是真实，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威性，总之跟像她想象中被小动物舔到的感觉——
舌头的温度比小臂的高一些，放在上面像是烫下一个个记号，移动的时候就是把这些记号连接起来——这种想象可能来源于秦栖对动物领地意识的认知。
她小时候为了不让别人碰自己的东西，神经病一样在自己所有东西上贴了贴纸，上面写着：谁碰谁小狗。
显然忽略了自己。
所以碰过所有这些东西的她成为了小狗的集大成者，尽管她会狡辩就是了。
黑毛黑眼睛的猫不知什么时候舔到了她的脸，秦栖没管，左右不过是梦，把她整张脸都舔了也无所谓。
然后，黑猫就真的这么干了，之后又开始舔脖子。
梦境中的感觉说真也真，说不真也不真。比如现在，秦栖的脖子一点儿痒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她和这只猫已经认识了很久，这个动作他们也做了很多次，不是刻意，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喵——”
猫叫了一声，好像是在提醒什么，提醒谁？秦栖吗？
猫张开嘴，咬秦栖被睡衣布料覆盖的肩膀，秦栖正对着纯白的天花板——可能不是天花板，总之是一片纯白，发呆，没有注意到黑猫的动作。
咔嚓，咔嚓。
什么东西被咬碎了？
秦栖回神——哦，是自己的肩膀。
黑猫默默啃着皮肉下面的骨头，平常能支撑起不轻重量东西的肩膀现在变得脆弱不堪，骨头被啃咬的声音像在吃薯片。
秦栖有点饿了，想吃薯片。
其实这是个相当诡异的画面，黑猫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睛啃人肩膀上的骨头，却不吃上面的肉；被咬破的肩膀没有流一滴血，周围环境还是洁净的白色；被啃咬的女人仰头闭眼想吃薯片。
咔嚓声停止，秦栖的手臂被人抱住，肩膀上有液体流出。
她睁眼，看到的是正在流泪的沈略，透明的眼泪在秦栖眼中是白色的，和肩膀上流出的红色液体混合在一起，依旧红色的液体流满房间。
房间现在是鲜红色的。
秦栖举起另一只手去给沈略擦眼泪，手背上的痣没来得及触碰到泪水。
秦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