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栖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的是豌豆,她掖了掖被子,把豌豆抱住,继续睡觉。
天知道沈略是怎么忍住不说人话的,他之前总是装狗,但是猫真是装不来。
猫良好的夜视能力能让他现在在微弱的灯光下看清秦栖的睫毛,均匀的呼吸声让沈略的心脏随之跳动。
他睡不着的时候喜欢数东西,以前喜欢数羊,后来喜欢数秦栖的手指,数秦栖的睫毛,数秦栖的头发,现在他也是这样。
一猫一人平稳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
沈略一如既往先睡醒,他依靠本能下床去洗漱。
咚!
一只白猫摔下了床。
……忘了自己现在的腿还没自己原来的手长了。
“没事吧?我看你昨天晚上跳出窝不是挺轻松的?”秦栖趴在床上伸手把豌豆抱起。
她轻轻揉着豌豆的腿和背,问:“疼不疼?是不是饿了?”
秦栖看了一眼闹钟,还不到七点。
“不都说夜猫子吗?你怎么起这么早?就跟……”
秦栖突然闭嘴。
“你是不是怕他变成鬼来找你,昨天晚上才那么早就来了?”
豌豆伸头去舔秦栖的脸,秦栖觉得它好像再给自己擦去不存在的泪水。
她张了张嘴,在手机相册里找到沈略的照片,指给豌豆,说:“这就是那个男鬼,他还挺喜欢猫的,说不定真的会来找你。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他人挺好的。”
秦栖又翻到一张沈略戴眼镜的照片:“这是他戴眼镜的照片,这俩是一个人。不知道他来找你的时候会不会戴眼镜,不戴的话应该听不清你说话。”
“他来的话你跑到我这里叫醒我,我保护你。”
沈略不知道是该为秦栖还有自己的照片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的地位不如猫而默默不爽。
虽然两个都是他……
秦栖借给豌豆缓解疼痛的机会撸完了猫,在柜子里找了个枕头放在自己的旁边,让豌豆卧上去。
“再睡会儿,还早。”
秦栖蒙着被子继续睡觉。
沈略的生物钟让他睁着眼睛数秦栖露在外面的头发。
数到八点,秦栖在闹钟响了一声之后就伸手关掉,走到卧室门口又折回去把豌豆抱着,进了卫生间。
“你不上厕所吗?”
秦栖打开马桶盖,让豌豆跳上去上厕所。
“跳不上去吗?那我托着你上厕所?”
沈略立即驱动四条腿跳上了马桶边缘。
……
猫和人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不上?”
沈略脸皮再厚,当着老婆的面上厕所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虽然他们经常坦诚相待。
秦栖看豌豆犹犹豫豫,想到以前刷过的短视频,恍然大悟。
“你是想喝马桶里的水对吧!”
沈略:???
“碗里的水是马尿,马桶水是国窖。”
沈略:……
如果让沈略再选一次,他宁愿当着老婆的面上厕所。
秦栖还在旁边讲述自己的推论:“是我在这儿不好意思吗——毕竟喝马桶水确实有点儿那个啥,但是你想喝就喝吧,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
秦栖离开卫生间,带上门,贴心提醒道:“我五分钟后再回来。”
沈略低头看马桶里的水,沉思,最后上了厕所。
厕所传来抽水声。
秦栖:不错,还会自给自足!
她坐在沙发上挑选合适的猫窝,收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到卫生间找豌豆。
“真棒,有自立能力的猫是好猫。”
鉴于豌豆刚喝完马桶水,秦栖就没用手揉它的脸,而是口头鼓励它。
沈略察觉到秦栖将放未放的手,思考她知道猫就是自己之后还和自己接吻的可能性。
沈略猜她会一边假装忘记自己老公喝过马桶水,一边关上门检查马桶水的干净度。
鉴于秦栖刚才的猜想,她会不会之后都给他喝马桶水?
想想就……
他跳上洗手台,趁秦栖洗完脸的空隙就着水龙头喝水,表明自己更喜欢喝这种水。
秦栖收拾好了自己出门,面对豌豆拉着她裤脚要求带它出门的要求无情回绝,留给豌豆关上的门和上锁的声音。
沈略相信秦栖能照顾好妈,只不过他死得仓促,想再见家人一面。
人总是这样不知足。
他变成了猫,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但再见到了妻子,该被带回了家,已经足够幸运。
可他现在又想,连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都发生了,为什么秦栖妈妈的病却被说治不好呢?为什么再见到秦栖的是他呢?为什么不让秦栖的父亲回来,让秦栖能再和他说一句话呢?
他希望秦栖离开了他有更好的生活,又希望她能永远记得自己,每时,每刻。
就像他记得她一样。
沈略漫无目的地在自己熟悉的家里闲逛,在床头柜里找到他和秦栖的结婚证,用嘴叼着扔进垃圾桶。
书房的书架上应该还有他写的日记。
他写了很多,写了很多年,就那么放在书架上,盼望着有一天某人能把它们翻开。
可是一次都没有。
书房的书柜他和秦栖各用一半,他把日记放在交界处。
万一秦栖拿书时不小心把日记抽出来,不小心翻开,不小心看到呢?
秦栖总是很小心地拿书,她知道那些是沈略的日记,从上学时就常见他写,她极有分寸感地连碰都不碰,更别说看里面的内容。
沈略把日记本抽出来,找到秦栖那一边书的缝隙塞进去,他活着的时候不敢干,现在死了,干得毫不犹豫。
白色的猫毛蹭到了书上落的灰,沈略干脆自己充当鸡毛掸子,扫干净了灰尘。
他干得起劲——毕竟它现在这个样子也只能做这些了。
“豌豆?”伴随着开门声,秦栖回来了。
“喵!”豌豆冲到门口,在秦栖面前刹住脚步,没把灰尘蹭到秦栖身上。
秦栖把买的猫粮放在一旁,一只手提起猫,嫌弃地说:“没出息,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她愣了一下,没再说话,沉默地给豌豆洗澡。
“吃吧。”秦栖把装得满满当当的蓝色的碗指给豌豆,碗上还印了一堆小鱼。
“这以后就是你的饭碗了。”
沈略吃着又咸又腥的猫粮,开心地喵喵叫。
“真的这么好吃吗?”
秦栖在袋子里拿了一点儿,尝了尝,用敬佩的眼神看着面前吃得正香的豌豆。
沈略:如果让我在马桶水和这个之间选一个,我选择喝无糖酸奶。
“你喜欢哪个?喜欢的话就叫一声。”
秦栖把收藏的猫窝展示给豌豆,举得手都酸了,这猫也不叫一声。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猫窝,你难道更喜欢睡纸箱子吗?”
豌豆扒拉着卧室门把手,在床上叫了一声。
——金窝银窝不如人类的窝。
秦栖真是佩服这只猫的智慧,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地方。
“你不随地大小便,我就让你睡在这里。”
豌豆用爪子把枕头摆正,表示自己有成为一只文明猫的决心。
“那您请自便。”秦栖去收拾做完临时做的猫窝。
沈略:今天不去医院吗?
门隔绝了洗衣机运作的声音,秦栖坐在沙发上发呆。
打开手机划拉两下,又关上,接着又打开,就这样一直坐到衣服洗好。
晾好衣服又继续发呆。
“喵?”
豌豆舔她的手。
秦栖托着猫躺在沙发上,盯着猫的黑色眼睛,问:“我现在算不算是无父无母死老公的爱猫女?”
无母?
摇着尾巴装可爱的沈略忽然全身僵硬。
原来今天不去医院是因为……
“现在我跟那个男鬼一样了。”
“他那时候也是要死要活的,我现在寻死觅活他也没理由说我。”
“你说是吗?”秦栖笑着看豌豆。
沈略当然知道她在打算什么,他也不管秦栖会不会得狂犬病,直接一口咬住了秦栖的手。
“嘶……”
秦栖揪着这猫的耳朵试图让它松口,又不敢用太大力气。
“你个恩将仇报的猫……”
反正弄不下来,秦栖自暴自弃地把猫放在身上,等着它自己松口。
沈略咬得不重,但还是在秦栖的手上留下了咬痕,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豌豆“喵喵”叫了两声,就当是道歉,伸着它的舌头舔来舔去。
见秦栖没反应,又用爪子上的肉垫给她按摩。
“你走我也走。”
秦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离开,我也离开。
“我为了你都放弃跟家人团聚了。”
“你暂时就当一下我的家人吧。”
我们本来就是家人。
沈略继续按着秦栖的手,如当初秦栖拉着他的手,红着脸问他:“沈略,你想要一个家人吗?额……可能是三个。”
猫长长地叫了一声,如沈略当时笑着,阳光从云里探出,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和沈略的声音里。
“好,我愿意。”
秦栖给了他一个家,现在他回到这里,还给秦栖一个家。
秦栖想小时候过家家一样介绍他们的角色定位。
“你是弟弟,我是姐姐。”
“这是妈妈,这是爸爸。”
老照片上的两个人挽着胳膊,贴得很近,却没有笑容,只有庄严肃穆,带着一起走向未来的决心。
秦栖指着给他看过的沈略的照片,说:“这是你姐夫。”
我是我姐夫。沈略心里默默道。
“他们都没了,现在我们两个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要好好对待对方。”
“这种事情……”秦栖举着手,“不能再发生了,知道了没有?秦豌豆?”
秦豌豆睁着眼睛点点头。
秦栖从书房里拿了一沓纸,在上面写:
姓名:秦豌豆
与户主关系:姐弟
性别:男
出生日期:无
民族:猫
猫民身份证号:××××××××××××××××××
籍贯:菏煦
文化程度:毫无学习痕迹
婚姻状况:
秦栖停笔,认真问他:“你结婚了吗?”
“不对,应该问你有对象了吗?”
“好像也不对……”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前脚掌拍一下地。”
豌豆几乎没迟疑,抬起前脚就开始蹦哒。
“还真有啊。”
秦栖在婚姻状况那里写上“已婚”。
又拿了几张纸写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沈略的信息,用订书机订起来,做了个皮,在上面用金色的笔写“户口簿”。
“咱家的户口本。”
秦栖很喜欢这种能证明关系的东西,让她有一种安全感,仿佛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有人会来帮她,因为他们是家人,是互相想念着的。
像是户口本、结婚证,甚至是离婚证。
说到结婚证……
“我结婚证呢?”
秦栖翻箱倒柜,连床底下和厕所都找了,最后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结婚证。
当然不可能是她扔的。
那就只可能是——
“秦豌豆!”
当晚,豌豆被罚对着放了结婚证的上了锁的抽屉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