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很吵，非常吵。

    你的睡眠一向很好，山上清净，早些年还有小动物进厨房偷吃，这两年只有小鸟偶尔蹲在窗外枝头叽叽喳喳。

    但你分明听见许多狐狸小狗嗷嗷叫。几只花色各异的小狐狸跑进了你的梦里，上蹿下跳，你掰开其中一只的牙，分明还是只小崽子，奶牙含着你的手轻轻咬，钝钝的一点也不会疼，反而有些痒。正疑惑着，忽然听见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你猛地睁开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这梦也太奇怪了。你翻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却听见师傅的声音叫你：“徒儿，快来！”

    你翻身而起，披了件外衫，提着剑就出门了。天边是朦朦胧胧的深蓝色，应当是快要日出了，与你平时起床的时辰差不多。你系好衣带，顺便在手心画了道印，一脚踹开师傅的房门，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却看见师傅床上堆满了一堆毛绒团子，正是你梦里那几只小狐狸。

    踹门声将它们吓得躲在了床帏里，你一向克己复礼的师傅这会儿，却是披头散发衣襟不整。师傅招手让你过去：“快来，徒儿，收起你的剑。我刚刚梦到这些小狐狸叫我师公呢！”

    你慢条斯理将剑收起，说：“我也梦到了，许是青丘一族的神通。”你拎了一只看着乖巧的看了看牙，果然是咬不疼人的。往日讨厌狐狸的师傅现在满面红光。她抓住你的手，问：“你说，是不是你那些师兄师姐要回来了？”

    “应该是吧，只是不知它们怎么来的？”你敷衍地回答说，眼睛直盯着毛绒团子来回转。

    “坏了！”谁知师傅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床穿衣。

    你跟着师傅到了师门的大门口，打开一看，果然是站了一堆的人。里面有一半是你的老熟人，他们纷纷笑着喊：“师傅！”“师妹！”“师姐……”

    你瞟了一眼心虚低头的师弟，没理他，只是遵照师傅的吩咐，把门前的一大块石头挪开了。

    挪开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众人抱怨道：“师傅，我们在外面守了多少年了，你终于发现了。”

    “师傅，是徒儿不懂事，可你气性也太大了。”

    “白天上不来山，晚上打发小崽子们叫叫门，从春夏叫到秋冬，师傅啊师傅……”

    师傅一个个拍拍肩，抓抓手，笑呵呵地说：“你们回来就行，是师傅的错。”说着拉着众人进门。你看着跟在后面的几位狐族的家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他们拱手说：“诸位先请，我去泡茶。”

    “不敢不敢。”一位梳着妇人髻的姐姐扶住你的手，微笑，“我带了青丘的茶，您应该还没尝过，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对方客气地让你有些想挠头，你顺从地坐下，和几位面面相觑，笑笑说：“各位坐，都坐。”

    这些青丘狐族不知是不是见人见得少，都有些拘谨，你请了几次才落座。与你常年的青色道袍相比，狐族人倒是爱俏，穿的很鲜艳。刚才应该是大师兄的妻子，穿的是红色罗裙；二师姐三师姐的丈夫你分不出来哪个，他们一人一件白衣，但是穿着没沈星回好看。最小的姑娘应当与你同岁，一身鹅黄，想着应当可以聊几句，可她却是低头不敢看你。

    你轻咳一声，问眼神四处乱瞟的其中一个白衣狐狸精，说：“你们青丘是流行男的穿白吗？”

    “那倒不是。”另外一个男狐狸精接话了，“只是……”

    “只是跟风罢了，看见族长穿什么，就爱跟着穿，哼，学人精！昨夜族长回来，一时裁缝铺的黑色布料都被抢光了，只是来不及做出来罢了。”没想到那鹅黄衣服的小姑娘倒是先说了一通，说完红着脸看着你说，“道长你好厉害，竟然能拿下那么凶的族长。”

    你有些明白过来，问：“你是说沈星回？”看到她点头，你有些疑惑，“他倒是没和我说过他是狐族的族长。不过，他凶吗？很温柔可爱的……”你是听不得有人说他一丁点不好的。

    正待继续问，那位姐姐已端着茶盘过来了。远远便问道一股独特的清香，你道谢后，先端起闻了闻，看茶汤清澈，饮下是满口的茶香，口感细腻，回甘悠长，不禁感叹：“好茶！”

    那姐姐笑了，说：“道长喜欢就好，这是今年的新摘的嫩芽，为了保留原味，没有做太多的处理。”正说着，一群毛绒团子忽然从天而降，咣叽砸了每个人满身的小狐狸，上蹿下跳，还一边哎哎叫着，吵闹极了。

    狐族的各位好似是见怪不怪了，一脸镇定地继续喝茶，直到一位白衣狐狸喝到了茶水中的狐毛，他啪地放下茶杯，大吼道：“混账！”

    小狐狸们只是静了一瞬，又继续在大人身上爬来爬去。倒是你被吓得喷了一口茶水。你看的眼馋，就近在鹅黄小妹身上捞了一只小橘狐把玩，那小狐狸好似没意识到，还在你身上跳来跳去。你忍不住抱着它亲了一口，那小狐狸看清你的脸，狐狸眼瞪得老大，空蹬几下后猛地跳起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你遗憾地看着她满身的小狐狸，说：“真可爱啊。”

    “哎，太吵了。”小妹生无可恋地看了你一眼，说，“本来是不想带他们的，还能轻松一日。只是您师弟说是怕师傅生气，才带来的。山里不像人类那里有学堂，这些孩子整日无所事事，折腾狐。”

    你挪了挪屁股，问：“那怎么……还要这么多？”

    小妹叹气：“一窝就十个了，这会儿也不像祖上姑奶奶那会儿，还要伺候君王还要打仗，没时间生。有吃有喝的，就算生在冬天也能活，这不就多了。族长说会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才连夜赶来的。”

    见你们聊得开心，正专心应付孩子的红裙姐姐也不免有些狼狈，发丝凌乱，递给你一片草，说：“吃下这个就能听见幼狐声了。”

    你吃下后，果然听见许多清脆的同音在耳边叫着“妈妈！”“走吧走吧。”“就是这儿吗？”“不好玩。”“我们走吧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想走了我要回家！”“见过师公了，师公给了我一个馒头，好吃。”“走吧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听完后，你有些头大。确实好吵。

    正想着怎么推脱离开，你听见熟悉的声音唤你，未语先笑，你扭头看去，果然是沈星回。

    你走过去拉住他，说：“你怎么来了？”

    这会儿天已大亮，阳光下他的银发闪闪发光。他笑吟吟看着你说：“我看之前邀你看的那片桃花还开着，想带你去看。”

    你正要说好，一回头一桌人都站了起来，连小狐狸们都乖乖站好，一只只人立而起，乖巧的小爪子摸着肚皮。

    沈星回对那边点头，说：“我们先走了。”你也跟着点头，与他一同下山了。

    “上次没看成，这次请你看花，你不会生气吧。”

    “那怎么会？”你看四周无人，赖皮地搂着他的脖子，一边走一边亲昵地脸贴着脸，说，“好想你。”

    沈星回回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你的唇角，笑着说：“看我就在你面前。”

    “那也想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就开始想，晚上也想，睡觉也想，醒了也想，见到你也想。”你深深吸了口他身上的香气，说，“沈星回好像变成了我吃饭喝水一样重要的东西，一刻也离不开。”你盯着他的眼睛，听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闭上眼睛，与他亲吻起来，他明显被你逗得动情了，紧紧搂着你往怀里嵌。不过在亲吻片刻后，他还是松开了你，眼尾红润润的，说：“先去看桃花。”

    你点头，有些心虚地牵着他的手。

    桃林就在离竹林不远的一片溪水旁，风一吹，花瓣纷纷落下，铺了一层的粉色。你与他在溪边抓了条鱼，又煮了些米，解决早饭后开始在林间练剑。

    剑气挥洒，桃花瓣在你俩之间飞舞，沈星回笑了，在他亮晶晶的眼睛里，你也看见自己笑了。一向严肃的练剑顿时变得旖旎起来，剑招也变得缠绵。你最后收招，笑倒在了桃花瓣上。他也收了件，躺在你的身旁，与你观赏这桃林难得的景色。

    “这里的桃子好吃吗？”你百无聊赖地问。

    “不好吃，这是野桃，结出的果又酸又涩。青丘有一棵百年老桃树，你想吃的话我给你送来。”沈星回手垫在脑后，看着你认真地说。

    “那我自己去摘岂不更好。”你点了点他的鼻子，说，“笨蛋。”

    他笑了，抓住你的手亲了一口：“好，我是笨蛋。”

    这次难得的，下午吃了一顿烤鸡，沈星回就把你送了回去。到门口，师傅已早早等着了。你见师傅还算高兴，正摆摆手要回去，师傅却叫住了你：“你也在这里听一听。”

    于是你从头到尾听完了沈星回与你师傅商量婚事的全程，你也从漫不经心到满脸通红，中间沈星回还不时询问你的意见。你全程红着脸“嗯嗯”回答着。

    等沈星回走后，你才跟着师傅回去。

    师傅叹口气，说：“他无父无母，自己亲自登门商量婚事，也是迫不得已。狐族没人类那么多规矩，师傅就替他省去了一些繁琐的流程。看你师兄师姐们过得好，我也安心了。这青丘离得不远，你若是愿意，住过去也好。”

    你笑嘻嘻地搂着师傅的胳膊，说：“师傅不要赶我走。那我就半个月住这里，半个月住青丘。”

    她摸了摸你的头发，说：“总觉得你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你开心就好，他是狐族族长，经的事多了，应当是能包涵你一些的。”

    你晚上做梦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