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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猎

    春日迟迟,往年的冰雪虽已消融,可寒气是一点也不退却的。燕子几只在檐下驻窝,院前的花仍旧是含苞待放的模样,姜沅就这样看着萧淮翊,想从人眼里问出些什么来。

    萧淮翊向后退一步:“没有。”

    “奇怪了。”

    暗道石壁里写的噬骨情深,连姜沅都要疼心嫉妒几分,但未来的姜沅重生后的第一瞬间不是去寻夫君萧淮翊,而是在石壁里洋洋洒洒几千大字后截停官家船,去往西夏。

    她究竟欲意何为?

    “走一步算一步吧,”萧淮翊道,“就看这艘被截停的官家船,到底会不会沉了。”

    若是沉了,萧淮翊便有胜算拿捏住皇帝把柄,若是成不了,他还是个镇北王世子。历史将会被改写,后面的路也愈发难走了。

    姜沅:“再过几日就是春猎了吧。”

    前世春狩由于寒流被推迟,恰恰与官家沉船之日相撞,萧淮翊还因为来迟自罚了三杯酒,围猎时因为马匹失惊差点摔下悬崖,又凭一臂之力单悬在石壁上,惹得好多世家小姐后来向他暗许芳心。

    -

    姜沅和萧淮翊想的没错,官家船被截停之后果然不在漕运渡口沉入了,今日的萧淮翊也不会再来迟,自然也没有了自罚三杯的烦恼。

    围场设在京城北边的苍梧山。

    晨雾未散,士兵铁甲上的露水折射出森森的寒芒。萧淮翊勒住缰绳,看见天子的仪仗自山道蜿蜒下来。天子景徽帝一袭软甲,腰间悬着惯用的黄龙之剑。

    “萧淮翊!”天子同他一般大,声音清越,长相也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朕早听闻镇北王府的儿郎三岁就会骑射,今日你可要让朕开开眼。”

    萧淮翊俯身行礼,余光中瞥间禁卫统领张铎按在刀柄上的手,“臣惶恐,近来北境无战事,弓马都生疏了。”

    号叫声骤然而起,数百羽林郎纵马入山林中,漫天雀鸟都被惊起。

    景徽帝的驹马缓辔而行,与萧淮翊不过相隔半丈。

    “海清河晏自是好的,”景徽帝抬手折了支野海棠,捏在手中把玩着枝干,“那淮翊可知,北狄最近换了新王?”

    听到这话时,萧淮翊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前世北狄换王的事远远晚过现在,他也是昨日三更才收到信使传来的密报。

    萧淮翊面露忧色:“义父常说,有陛下坐镇中枢,边疆的宵小之事何足挂齿。”

    景徽帝对这话置之不理,人一拉马匹向前,风吹过萧淮翊耳畔留下一句“入宴”的话来。

    春猎宴上,皇帝当宁而立,身居乾位,东首太子之位尚空,萧淮翊携姜沅列于西席。

    礼乐舞曲奏下来,几家世子哥又轮着上去舞剑弄刀,宴上场景好不热闹。

    姜沅瞧着萧淮翊从入席开始就抿着嘴角,估摸着人应该和天子碰了一面。

    “北狄换了新王,天子知道了,”萧淮翊借着饮酒悄声道,“事情提前了。”

    “嗯,”姜沅微微起身,给他布菜,身体几近贴在了萧淮翊身上,两人一幅新婚夫妻的祥和派,“也不知是不是与永嘉公主有关。”

    皇帝的侍军正在驱赶着兽群,姜沅瞧见鹿缠黄绸的鹿子被铁链拴住了后蹄,这是春猎头汤的祭品,按照制度来说应该由世子亲手放血。

    大太监王德来知会人后,冲着姜沅道:“还请世子妃移步观礼台。”

    祭台的青色石板上刻着星宿,萧淮翊就站在其中一位,手持匕首刺入鹿儿的脖颈处,瞬时鹿的热血就溅满在祭器上。

    按照头汤的礼仪,萧淮翊应该将鹿喉头的血混入烈酒之中,献给天子,可他手还没接过身旁之人递来的杯盏,就听见景徽帝开口道。

    “且慢,”他道,“朕听闻镇北王在北境时擅饮血酒,不如这杯祭酒,你就替朕喝了吧。”

    一派胡言!

    站在观礼台上的姜沅心下一紧:天子是不知道萧淮翊才染上蛊毒不久吗?如今怎么敢碰兽血?

    更何况焚心症之后萧淮翊更不会碰酒,这一杯子要是被他喝下去,他就真的要祈求上天给他第三次重生机会了。

    祭台上的萧淮翊会意,仰头饮下血酒后单膝跪地:“谢陛下赐酒。”

    等着昼宴散场后,姜沅也没发觉萧淮翊的异样,她终于摸索着间隙走到人旁边问:“世子,血酒滋味如何啊?”

    “想尝尝?”萧淮翊起了调戏人的心思,左手抬起一甩,捏住袖口旧凑到姜沅鼻尖,“还剩一点在袖中,沅儿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咬一口。”

    酒气在姜沅鼻腔中漫延开,她皱着眉头偏过去,喉头的哽气终于下去了,但也嗔着眼睛道:“天子眼下也敢耍把戏?血酒怎么没毒死你?”

    突然间,林间传来呦呦鹿鸣。禁卫军驱赶着一头腹部隆起的母鹿来到场边,这鹿和刚刚萧淮翊杀死的那头一般,鹿角上也绑着黄绸带。

    大太监王德从远处赶来,道:“镇北王,天子说他今日心情好,还想请你射杀一头。”

    众人的目光都围在了萧淮翊身上,他也不开口,只是佯装着身体不适,微微借力在姜沅身侧。

    顺着萧淮翊捏住自己的手,姜沅看见他腕间的蛊虫又开始蠢蠢欲动。

    急火攻心了。姜沅心想,怀孕的母鹿在北境被视作大地之灵,射杀者是要被将士们唾弃的。

    天子这是在干嘛?

    可眼下君臣都在,若是他贸然拒绝,恐怕会薄了皇帝的面子。

    萧淮翊微微摇头,三步向前,当着众人的面接过弓箭,刚刚开弓,姜沅就突然向前一倒,人抓着他的手臂才站稳。

    箭尾在意料之外被射出,本应该射穿母鹿心脏的箭偏着、擦过鹿角没入其身后的树干。

    母鹿受惊,挣脱开禁卫军的桎梏,跃入深林,角上缠绕着的黄稠也挂落在了枝头。

    景徽帝眯了眯眼睛:“世子妃这是……”

    “臣妇该死!”

    姜沅“噗通”跪下,伏地请罪:“臣妇眼拙,想着向前几步好看个光景,没想到饮酒后脚步虚浮,险些倒下。”

    她抬头时眼底泛起水光,委屈却畏惧地看着不远处的天子,生怕一个动作惹的人不快。

    景徽帝叹了口气,挥挥手说:“妇人之过,罢了。”

    -

    春猎的夜宴摆在摘星楼外,姜沅换回宫装后,茯桃就在一旁替他描眉。萧淮翊也没招呼就跨入房中,一言不发地夺过眉笔,将茯桃打发了出去。

    姜沅看他:“没想到世子也会替妾身描眉?”

    萧淮翊今日昼宴被姜沅夺回了面子,现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匆匆替人画了两笔之后,就强拉着人的手走了。

    摘星楼外是回廊,纸做的灯花将水面映得亮堂,姜沅一边赏着景色一边听着百官谈天说地,无非也是一些有的没的夸赞,偶尔来几句酒话。

    她闲着无聊,困意上了头,就悄悄靠在萧淮翊肩头,感受他与周遭人聊天时胸腔发出的震颤。

    鼓声起,十二名胡人舞女踏着碎玉珍珠般的铃旋入宴台,为首的舞姬在末尾时甩出水袖,美丽又妖娆。

    “好!”景徽帝抚掌大笑。

    林贵妃坐于他旁侧,也跟着赞叹起来:“听闻镇北王的世子妃也擅胡旋舞,不如与中间后面这曲,就由你来吧。”

    不得不说林贵妃最能夺景徽帝的心,这二人为难起人来也是如出一辙的。如今首辅的势头确实旺盛,景徽帝又处于年轻气盛的年龄,但做事不妨鲁莽了些。

    姜沅正要答应,萧淮翊就先站起身来,饱含歉意说:“贵妃恕罪,沅儿昨夜闹腾太久,膝头撞在了床沿上,刚刚上药时还肿着。”

    听到这句话的姜沅:……

    但她也不得不顺着萧淮翊的意思,还要佯装难意模样起身行礼:“贵妃莫听世子胡言,这《拓枝曲》臣妇再熟悉不过了,舞上两袖也是应该的。”

    好一个新婚恩爱的夫妻,林贵妃笑了几声,便说“算了”。

    两人坐下时,萧淮翊伸手给姜沅夹了块海棠糕来,嘴唇都快要贴在她耳边了。

    “就你跳的那样,我怕献丑后被天子打入大牢,株连九族。”

    姜沅:……

    夜宴结束后天色早已晚下来,姜沅回到房中后等上半炷香,萧淮翊才带着醉意归来,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搂着人亲了上去。

    姜沅哪里想到了这出,用力将人推开不得,只能伸出手去掐萧淮翊的腰。

    “怎么脾气变差了?”萧淮翊松口,眼中还是模糊神态,“你不是向来最百依百顺吗?”

    姜沅一壶冷茶浇在他身上,好笑似地看着他:“喝了多少?”

    “管我。”

    “世子爷,”她后退坐下,“如今是几年?”

    萧淮翊急着解腰带,又要去亲她,嘴里急急忙忙答道:“景和二十三……”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喝了多少?”姜沅翘起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死过一次都忘了?”

    前世的她自然是百依百顺的,萧淮翊想弄她,弄疼了,弄得人直不起身,姜沅也不敢开口说一句不好。

    就连床笫之欢时,萧淮翊让她叫,她才能叫。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忍着的。

    “妾身困了,”姜沅起身,“还请世子爷另寻个好地方快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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