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车门已开启。”

    眼见本就摇摇欲坠的车门在机械声后缓慢开启，本来麻木站立的人群像是忽然苏醒了一样，纷纷朝13车厢到14车厢到车门涌动。

    “靠！怎么回事！”有人骂。

    “为什么把门打开了？”有人哭，“我还不想这么快死！”

    詹月拽着自己的领子，尽量保持着形象，从人群里优雅地挤了出来，理了理上衣的褶皱。

    车门开启后，一条血河似的残肢断脚从车门处涌出来，伴随着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惊慌失措地朝13车厢爬。

    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爬得最慢，他少了一整条右胳膊，只依靠着左臂的力量向外顾涌。身后，一只半人高的甲虫高高举起镰刀似的手臂，砍向了少年的腰。

    “铛！”

    詹月摘下左侧领子上的链条纽扣，掷向镰刀虫的镰刀手，震得它后退了几步。少年趁这个时间爬了出来。

    此时，被人群挤到车壁上的蔺希才勉强挤出来，恼怒地正将自己卡在人群里的手臂扯出来。

    “可恶啊……”她咬牙切齿，“这小身板也太吃亏了，下次我要变成一个大块头！”

    她又一个使力，猛然将手臂抽出来，一个趔趄，顺着惯性噼里啪啦地摔到了残肢里头，还撞到了几个正在往外跑的幸存者。

    詹月站在走廊中间，目睹着蔺希从自己身边滑过去摔倒，微笑道：“小主人，注意安全。”

    蔺希瞪他一眼。

    “扶我起来！”她嚷道。

    其实她自己也站得起来，但是她有点恼火这家伙方才没有扶自己。而她也知道，詹月有点洁癖。因为恶趣味地希望沾他一身血。

    詹月俨然也意识到这个事情，脸色僵硬了一会儿，还是服从地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扶起来以后，他丧眉耷眼地扯着沾了血的袖子偷偷瘪嘴。

    镰刀虫的体型要比车门宽得多。它正调整姿势试图从狭窄的门内钻出来。

    蔺希抬眼瞥了眼这虫子，被它那张巨大的虫脸恶心到了，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低下头，随手抓住一个伤员。

    “做……做什么？”伤员抖了抖，没等到回答，只发现自己断掉的一条大腿正在慢慢长回来。

    “您……您是治愈系异能者？”这位伤员大喜。

    “算是吧。算是半个。”蔺希随口回答，抓住另外一个伤员，帮他长回手臂，“伤好了就到后面去……喂，你再不过去，那车厢连接处就断了！”她朝詹月喊。

    詹月从衣服脏掉的坏消息里回过神来，看向镰刀虫，眉眼丧气，拉长调道：“知道了——小主人。”

    詹月理着袖口，从残肢断腿的血泊中纤尘不染地走向了镰刀虫，从容不迫。

    他随手从旁边的小桌板上取过一把长柄雨伞，在手中翻了个花，一击攻向镰刀虫的镰刀手，将它击退两步。

    蔺希眼看着，暗骂，装货。

    詹月步步紧逼，踏入12车厢，仿佛击剑一般，左手背后，抬头挺胸，脚步从容，只用右手与镰刀虫你来我往。

    蔺希翻了个白眼，踮着脚尖，从地上的一堆手手脚脚里走过去。

    不对。

    接近12车厢的时候，蔺希猛然警觉起来，嗅了嗅。

    她嗅到了无数的生灵气息。

    这里面不止一个镰刀虫。

    但是放眼望去，却似乎只能看见一个和詹月正在对峙的虫子。其他的虫子呢？蔺希踏入车门，四处逡巡。

    忽而，她在车窗的最上沿看到了一点随风飘遥的虫子触须。

    “咔！”

    左侧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

    蔺希猛然回头，看见一只镰刀虫正朝着背对着车窗的詹月扑过去。而詹月……这个装货还正在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用雨伞和镰刀虫击剑。

    他听到声音，马上想要回头，但是手上又正在和镰刀虫击剑，一时间竟然无法防御。

    “小心！”

    蔺希迈着小短腿，快步飞跃，奔到詹月身后，用手掌直接接下来镰刀虫的镰刀，掌心发出一团翠绿色的光。

    鲜血顺着掌心，从胳膊上流下来。

    蔺希用了些力，瞳孔闪过一道红光。镰刀虫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猛然挣扎起来，试图砍向蔺希的镰刀手收回来。

    但它的利爪却被紧紧攥在蔺希的手中。

    从手臂开始，一直到躯壳，到头部，镰刀虫慢慢瘪下去，直到变成一具风干的躯壳，蜷缩成胎儿的模样。

    蔺希松开手，用衣服擦掉手心的血迹，露出光滑无伤的手掌心。

    詹月终于放弃了自己装模作样的表演性攻击，一刺将镰刀虫挑死了。

    “小心，这里不止两只，车厢外全部都是。”蔺希道，蹙眉，“我只能感觉到无数的生命，但是不知道它们的方位。也许，不只是12车厢，在其他车厢外也爬满了镰刀虫。”

    “怎么会这么多？”詹月震惊，“这可全都是S级的镰刀虫，难道咱们出来一趟，就碰巧就遇到异变灾难了？”

    “还有一个问题，”蔺希凝重，“车厢上的其他人都该怎么活下去。”

    詹月望了望蜷缩在13车厢的乘客们，又向身后看，看见一样挤满了尸身的11车厢车门。他看不清那个车厢里的人，但他知道，大概率也是和13车厢一样。

    他走到紧急制动按钮旁边，按下通讯键，等通话被接起，开门见山：“车厢外有多少镰刀虫？”

    对面顿了顿，半晌才回答：“一共三百八十二只。”

    “你们早知道车厢外爬满了镰刀虫？”詹月质问。

    对面沉默。

    蔺希在地上捡了捡，从一个尸体上拆下来一个型号较新的终端。盘腿坐下，从后颈扯下来一道数据线，连接终端。

    侵入终端，修改端口数据，搭建一个简易的防火墙。

    蔺希借助这个端口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讯号，绕开HSMA的网络监管系统，小心翼翼地潜入了顺和铁路该列车组的智能网络系统。

    她擦了擦汗。

    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她刚刚差一点就碰到了HSMA的网络监管线。

    幸好现在已经基本上接近闸梨坝了，HSMA的影响在减少，她因此可以狗狗祟祟地玩一把。

    她查阅列车组的航行日志，发现镰刀虫并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两年前，该线路上的列车便会引来异变虫子。

    只不过虫子只是攀附在车顶，并未对列车组发动任何攻击。镰刀虫的食物也并非是人肉，基本上在未受惊的状态下，是不会主动攻击杀人的。

    因此顺和铁路便顺其自然，放任了。

    但今天为什么镰刀虫会闯进车厢里呢？

    正查着信息，一条弹窗突然冒了出来。蔺希抬眼一看，只见标题上赫然是：“悬空列车：主播大战三百S级镰刀虫”。

    她点进去，进入直播间，看见一个蓝头发的女人正在屏幕前边奔跑，边夸张地做着各种动作，而蓝头发身后紧紧跟着一排爬来的镰刀虫。

    “来，大家赌一把，是主播杀掉三百镰刀虫，成为百亿主播，还是三百镰刀虫杀掉主播，主播成为悲伤小丑！”

    蓝头发女人大笑道，张开双手，竟然在悬空列车的车顶如履平地，奔跑着。

    好嘛。

    蔺希无语。

    这下她知道镰刀虫为什么会受惊了。

    她观察着直播间的背景，又往窗外看了看，判断大概还有一两分钟这家伙会再次跑到12车厢车顶。

    她跳起来，将詹月搡到一边，自己扒着他的衣服爬到他的肩膀上，对着麦克风说：“现在让11车厢及以前的乘客向前走，集中在8车厢前，让13车厢往后的乘客往后走，走到十八车厢及以后。”

    “我知道你们这组列车从8车厢和18车厢后可以紧急断开，组成新的车头独立运行。”

    “可是……”对面似乎还有什么顾虑，“这会引起恐慌，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蔺希打断，“无非是担心公司信誉、股票、资产，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如果你们不按我说的做，做出合适的应对措施，我保证你们的公司一定会倒闭。”

    “您是……”对方试探地打听。

    “你总会知道的。”蔺希装腔作势，“但不是现在。现在，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挣扎着说：“好的，我会按照您的安排做。但请您告诉我，您想做什么？”

    “列车上头在直播的那个疯子，你应该知道的，我要把她拽下来。”蔺希冷静道，“她现在还在乱跑吸引镰刀虫的仇恨，我要等她第二次折返12车厢的时候把她留下。”

    对面顿了顿：“好的，我们会同时派人协助您。”

    “怎么协助？”

    “我们会尽量操控直播间的风向，让她多吸引一些仇恨，按照您的预想来办。”

    “可以。”蔺希点头，“你应当在监控里看得见我，等我把她拽下来后，你再断开18车厢。”

    “好的。”对方说，“我有一个疑问，您可以回答我吗？”

    “问。”

    “您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对方马上找补，“当然，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您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没想过它的答案。”蔺希道，“我只想过，为什么不做呢？我想不出来，所以就帮了。”

    对面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一声：“感谢您的帮助，我叫明危歌，是顺和铁路闸梨坝区域的主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你。”

    “啊？”蔺希一头雾水，“我吗？”

    “是的，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其他车厢发布了紧急疏散通知，现在还有12名乘客将在27秒内全部离开8至18车厢。车顶主播还有五十九秒抵达12车厢。”

    明危歌道，“现在，难得的间隙，我想询问您。事件结束后，我可以邀请您到餐厅用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