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

    第二日。晌午时分。

    叶长明正在自家炕上睡午觉,忽然听自家兄弟喊他。

    叶成英:“哥,有人找你!”

    叶长明揉揉眼:“谁啊,这大晌午的。”

    叶成英喊道:“余小姐。”

    “余姑娘?”

    “她让你去村口。”

    “好嘞。”叶长明十分高兴,余然一找他,就证明他又能挣二十文钱了。

    余然觉得二十文钱很少,可对于父母双亡带着幼弟生活的叶长明来说,这比种地挣多了,算是个不少的外快。

    叶长明家大多数地都佃出去了,没多少地种。

    一年到晚只有犁地的时候,会有村子里没牛的人家来租他家的牛,除去这些时候,他是没多少收入的。

    且往日里拉村里别的人去一趟镇上集市,也就七八文钱,再远一点有亲戚关系的就只能收五六文钱。

    叶长明从院子里牵了牛,套上板子车就往村口走。

    他用粗糙的手轻柔地摸了摸这头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也是他的老朋友。

    “大黄,走。”

    大黄哼了一声,鼻环微微颤动,牛蹄子踏在村里的土路上,高高扬起飞尘。

    叶家村村口石碑旁,站着余然。

    余然下山穿的倒是低调不少,一身简单的白色棉布衣服,头发也粗糙地束起来,扎成马尾,让人乍看看不出男女。

    余然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壮的大汉牵着牛车从村西边走过来,那人晒得皮肤黝黑,脸颊上泛着红润健康的光泽。

    这人就是叶长明。

    他算是余然和叶家村唯一的人际交往了。

    叶长明今年十九,他爷爷那辈算是叶家村最有能耐的人物了,四十多岁过了院试,成了生员户籍,不光有朝廷补贴还免了好多税子。

    村子里人人都称个秀才老爷,身份地位很高,去哪都被人高看一眼。可惜没几年就死了。

    他父亲虽没读书的天分,却也一直教导自己两个儿子好好念书,但天有不测风云,他父亲前几年也因为割麦子不小心割伤了腿,不知道为啥感染了,高烧了三四天忽然就走了。

    叶家两口子是出了名的恩爱,伉俪情深,丈夫去世,妻子思念成疾,过了一个月紧跟着就走了。

    只剩下十五六岁的叶长明和马成英兄弟俩,父亲这边前两代都没有叔伯亲戚,母亲那边的亲戚又远在别的县。

    叶长明立即放弃念书,靠着父母留下来的老黄牛,拾起了父亲的旧业,供弟弟念书。

    余然和叶长明年纪相仿,且叶长明念过不少书,虽比不上有功名的那些,但是肚子里有墨水,余然和他说话儿也没那么累,至少有的说。

    “余姑娘!今儿还是上镇上赶集去?”

    “嗯,我先去县城书店买点书,再去集上买点工具,受累了。”余然点点头,把二十文钱放到叶长明手里,随后习惯又自然地坐到牛车板子上。

    “不累,不累。”

    叶长明收好钱,也坐到板子前边,拉起绳子。

    “余姑娘,走了啊?”

    “嗯。”余然淡淡地回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叶长明也不急,拉了余小姐这一年,她向来话少,沉静,沉静的不只是话语,还有眼神,总是平静又深邃,是没有波澜的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又让人有点畏惧。

    牛车就要走出去,余然两人忽然被叫住。

    “欸,欸!长明!长明!先别走,要是顺道儿拉着你婶子不行吗?”

    余然和叶长明闻声望去,村口跑过来一个略有点胖的妇人,梳着油光水滑的妇人发髻,看样貌有三十岁的样子。

    叶长明尴尬地愣在那里一瞬。

    这是村南头的赵狗子家的,和叶长明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也没个邻里关系,按理说坐牛车是该拿钱的。

    可见赵狗子家的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

    叶长明已经有了余然给的二十文,不是很在乎赵狗子家的那几文钱。但是他害怕余然会不高兴别人蹭了她的牛车,往后不来找他坐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余然,请示这个最大的客户。

    余然抱着胳膊,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微微挑眉,转头给了叶长明一个同意的眼神。

    叶长明这才放心地招呼赵狗子家的,可还没等招呼,这个自来熟的妇人就已经挤到了余然旁边。

    牛车板子本来就不大,坐两个人已经勉强,又加了一个赵狗子家的,登时变得拥挤不堪。

    大黄刚起步时似乎被累的重重喘了口气。

    “诶呦,谢谢长明昂!”

    叶长明一边赶着牛车一边回道:“婶子,不用谢我,是余姑娘请你的!”

    赵狗子家的立马转头看向余然,表情惊讶:

    “余姑娘?俺娘啊,这就是北边山头那个余姑娘啊?”

    “......”余然无言以对,转头微微颔首,以此示意。

    “这么俊吗,诶哟哟,你看看这模样儿,俊的你婶子俺找不着北了...真高啊...”

    赵狗子家的抓起余然的手,拉在自己怀里搓搓,只摸到了余然练枪留下的薄茧。

    “......”余然不作声色地默默把手抽出来。

    “大闺女,来咱们村这么些日子了,你觉得咋样,还习惯吗?”赵狗子家的没发觉异常,依旧热络地问着。

    “挺好的。”余然浅浅地微笑,其实她很久没感受到这般的热情问候了,心里有些柔软,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直白的热情。

    “你原先...”

    叶长明打断了她:“婶子,你上哪去?”

    “哦,都忘了说了,我上趟娘家,回趟娘家拿点东西...”

    赵狗子家的本是大柳村的,姓申,和天天去镇上集市摆摊卖菜的赵狗子看对眼儿了,俩人就结了亲,嫁过来已经十余年了,生了一儿一女,是龙凤胎。

    申氏回完叶长明像是想到了啥,扔下余然开始和叶长明絮叨。

    “长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着不娶媳妇也不是事儿,我这正好有个闺女想给你介绍一下子。旁边葛庄的,十六的大丫头,又高又胖,她爹娘十来亩地...”

    叶长明微微叹了口气,被申氏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这种事情。

    成亲,男女爱情,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太遥远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哪敢耽误人家。

    况且,叶长明念过不少书,和那些只想随便找个过日子的伙伴的庄户人家相比,他从心底里,还是更想要遇到自己的那位“伊人”或“静女”。

    他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一句:“婶子你先别张罗了,我这穷的聘礼都备不上,家里还一个英子要念书。”

    “诶呦,这用不着你操心,人家大丫头一听说是你就乐意了,聘礼少点也没事儿,你岁数都不小了,快点成亲吧,也让你爹娘泉下有知,老两口也舒心点儿!”

    “婶子...真不用...我哪配得上人家,不是耽误人...”

    “干嘛不用啊,咱长明这大小伙子,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又高又俊俏,肚子里还有墨水,十里八村的大丫头谁不稀罕!”

    申氏一脸自豪地说出这些话,还转身伸手拍了叶长明一下。

    “婶子......”叶长明拉着绳子的手一顿,登时觉得脸像被火烤了一样。

    寂静随着牛蹄下扬起的尘土无边蔓延。

    “噗...”

    余然的嗤笑声打破沉默。

    申氏听见余然的笑,马上转头看向她,随即大笑起来:“小余你笑啥,可别笑话俺们长明!”

    余然拿手掩面,半天才收了笑意:“没有,就是...”

    申氏又转向叶长明,似是责怪地说道:“长明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大的小伙子还这么秀敏,都让人家小余笑话了!”

    申氏不停地笑着,甚至快笑弯了腰。

    余然顺便仔细审视了一眼叶长明,他的确和申氏说的一样,又高又俊俏。

    浓眉上扬,睫毛又长又密,目光灼烁,鼻子高挺,薄唇此刻紧紧抿着。

    宽肩窄腰,浑身腱子肉,胸脯鼓囊囊的,牵着绳子的双手青筋暴起。

    像...像什么呢,余然出神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他最像一只羞怯的小灰狼。

    像是被豢养在笼中的温顺灰狼,天真,乐观,从味尝过野味,跑过草原。

    就在余然出神的时候,叶长明感觉到余然的目光,他回头看向她。

    只看见余然那张与这周围天地格格不入的脸,洁白高雅,眉眼间却是被风霜雕刻过的沧桑和忧郁,还隐隐藏着能咬人一口的狠戾。

    他忍不住想,这位余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从前又经历过什么呢...

    余然眨眨眼,回过神来,对叶长明淡淡一笑。

    叶长明也回神,转头无奈地对着申氏说道:

    “婶子你...你不用管了,介绍给别人吧,咱村里,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小伙子也不少...”

    “你看看你看看,机会就在眼前,不知道争取,我给人家说别的小伙子,人家还不乐意呢,我说你也别太挑...”

    申氏开始不停地在叶长明身边絮絮叨叨。

    这一路上,余然在一边听着,觉得这两人很是有趣。

    而且因着叶长明的婚事,申氏就很少打听自己的事了。

    很快就到了镇上集市,这里离大柳村不远,申氏下车去自己娘家。

    余然忽然想到了什么,给叶长明说:“我得买点书,去趟县里吧?”

    “好嘞。”

    没一会就到了县里,雪满山书店门口。

    叶长明把余然放到书店门口,在外面等着她。

    余然从板车上跳下来,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大步流星走进牌匾上写着“雪满山书店”的店门。

    “陈先生。”余然看向柜后站着的男人。

    那人转过身,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俊眉美髯,衣着素雅,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余小姐?来得正好!”

    “嗯?”余然走进书店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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