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景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样姿态实在太过狼狈,他说陈芷像丧家之犬,其实他才是,还伪装出一副高贵姿态。
他慌乱爬起坐到软塌上,舒出一口气。
眉目阴冷,眼眶犯着微红,面容煞白。
右手握拳用力朝车壁锤去,手臂长长的伤口扯得发疼,几下之后,疼痛让他平静了下来。
唤来青七,“距离我们最近的客栈几时能到?”
“主子,最快三更时。”
“罢了,今夜就在这休息吧,你替我拿一套新衣服来。”楚云景敛了敛眉,在青七走后露出一丝倦态,揉着酸胀的额角。
——
“青七,她.....醒了吗?”
“尚未。”
“嗯,你下去吧。”楚云景的面容在灯火下更显苍白,却又精致端丽。他的眼睫轻轻的颤了颤,一如他微起波澜的内心。
入了夜,冷冷清清,周围静谧得只能听到风的声音,月光明亮得出奇。明明身体已经累到极致,神经却始终紧绷得如一触就晃的弦。楚云景实在睡不着,心里像是没有个着落似的,索性穿戴好衣物,出了马车。
轻掀另一座马车的帘子,走进去,挨到塌边,摸了摸人的脖颈,只觉触手滚烫。
楚云景细眉紧皱,点了灯,火光的映照下陈芷的脸烧得通红,充血一般。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在楚云景的冷呵声中,下人都唯唯诺诺低着头,纷纷跪下,不敢看那阴冷泛着寒光如毒蛇的眼。
“奴婢失职。”
青七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局面,楚云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主子,现在耽误之急是女帝的病。”
楚云景一言不发,抿紧了唇,把陈芷滚烫的身躯搂得更紧了,就好像那时大雪纷飞的夜里她紧紧的搂着他一样。
陈芷烧得迷迷糊糊意思不清,陷入了更迭变幻梦境,比起被楚云景搂在怀中她像是挂在楚云景身上。
楚云景身上冷得厉害,她意识不清却也抗拒着他太过冰冷的怀抱,楚云景狠狠将她禁锢在怀中,她如无法挣脱鸟笼的小雀。
“这车里的人都下去领罚,十大板,记住今天这个教训,女帝岂是尔等能够怠慢的。”
“是。”众人不敢辩解,心里发悸,十大板对于他们普通人足以皮开肉绽,躺上好几天了。
药熬好了,青七盛上来,楚云景固执地不肯接手他人,把所有人赶下马车,将陈芷的头靠在他瘦削的肩上,一手端着药,一手执着银勺,吹了吹,嘴唇触了触温,才喂入陈芷口中。
此时的他就如褪去所有尖锐一般温良。
恍如迷梦。
陈芷是在一片温软中醒来的。
“这……”被子换过了,不是原来那床,楚云景来过。陈芷无意识摩挲着被角,定定地望着这雪白的被裹。
这被子裹得太紧了,她现在甚至有些热。
“带你回家……”陈芷一句低喃,轻软的语气里透着迷茫。
带你回家,带谁回家呢?
深沉混乱的梦境褪去,如云如雾,抓不着,触不到,她只依稀记得一句带你回家。
梦醒寻梦踪,回首却已空空。
她是否真的是忘了什么?
……
马车一直在行进,楚云景再也没有找过陈芷,她似乎被他遗忘到角落了。陈芷也倒乐个清闲,没有见过楚云景下过马车。
回到宫中,陈芷才第一次见到楚云景。
所有人皆敛声屏气,弯着腰躬迎着他,她这个傀儡女帝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她还记得他说要改条例的光景。
“女皇为何见到本座不下跪?要本座手把手教你吗?”楚云景微勾着嘴角,那双冷冽眸子泛着寒光让她背后一凉。
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看不起她。
是啊,他是现在拥有至高无上权利,不可轻易撼动的国师大人,而她不过是个懦弱的、没有实权的傀儡女帝。
一只莹白的手拨开红帘,楚云景缓缓走了下来,动作优雅如落蝶。
他披了一件雪白狐裘,露出红色领口,在一片冰雪天地中,越发衬得他冰肌玉骨,姿容端丽。
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许久未见,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这般不朽容颜下掩藏的却是丑恶的心。
陈芷徒然握紧双拳,指甲深陷不自知。
……
没有选择回到兰芷阁,陈芷偷偷去会见了高曲和。
“以后不要见面了,高曲和,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爱你了。”陈芷强迫自己对上那温和的眸子。
“陈芷,是发生什么事了?”高曲和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微皱眉头。
“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不爱了而已,哪有什么事。”陈芷丢下这句话,便仓皇逃离,高曲和连她翩然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这大概就是她最大的勇气了,可笑的是居然是为了和她爱的人说不要再见。
她不知道自己逃到哪里去了,终是力竭,跌坐在地低声呜咽,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发生了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面对不了高曲和了。
对不起,终是辜负了。
.……
日子平静无波,没有高曲和,也没有楚云景,陈芷照常上朝,头上的冠冕坠得要将她压垮,下方的臣子一直在喋喋不休的争辩吵得她耳疼。
朝中之事,即使她看了这么久,也未能理出一点头绪。
她沉默着,冷冷看着那些丰腴的官员在那目中无她地吵嚷,吵够了发现她未出声,也就噤声了。
帘后的位置却一直空着,楚云景好几日未来了。
这日浑浑噩噩地下了朝,小侍却匆匆忙忙跑到陈芷身边。
“女帝,国师大人召见您。”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