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念如潮

    1.出差上海

    回杭路上，我意外接到公司领导的电话，让我明天上午回公司对接下工作，下午去上海出差。

    年前，我负责的贵州私立中学的项目，校方的人要去上海格致中学参观考察一下，希望我随行。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忽而想起了受伤的吉安，便给他发去了消息：吉安，我回杭了，你的腿伤好些了吗？

    他回：好很多了，谢谢关心，可以正常走路。

    我说：我明天要去上海出差。

    他问：你想见我吗？

    我回：自然想，可……你不是已经和我分手了！

    他回：那我明天去上海找你，陪你一起出差吧。

    我太意外了！有时候，我也不大懂男人的心思，年里他刚和我提了分手，如今又说要陪我出差。

    扪心自问，我自然还爱他，我没法这么快就放下一段感情，除非我以前不是真的爱他，于是便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了公司，领导向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下午便出发去了上海。

    晚六点，我在虹桥站的出口见到了吉安。

    他还是那样高，许是受伤的缘故，清瘦了些。见到他的一瞬，我还是没忍住朝他狂奔而去。

    江宁到上海两小时高铁，想必他已在车站等了我一个小时。他的腿伤刚刚好，旅途又比较疲惫，让我十分心疼！

    我忙道：「辛苦你了，等着急了吧！」

    他拍拍书包说：「还好，我刚在 COSTACOFFEE 看了会书，便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我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说是分手了，又好像没有，感觉他很亲密，又觉得突然陌生了许多！

    这次出差行程匆忙，公司和甲方并未对接好，待我到上海后才发现出了纰漏。校方并没有给我安排晚上住宿的地方，只约定了明早与他们在学校门口汇合，再一同参观。

    如果是我一人还好，偏巧此刻吉安就在我身边。他还是专门坐三小时高铁过来陪我的，这会显得我很不专业，简直糗大了！

    少安毋躁后，我赶忙安排今晚落脚的地方。

    格致中学位于上海市中心，周边住宿资源紧张，一番折腾后，我们晚上八点才到酒店安顿好。

    此刻我们还没吃完饭，便在酒店附近随便找了家餐馆，简单吃了些。

    回到酒店，我们都累瘫在床上，不想言语。

    这一番折腾完全打乱了我的「美好设想」。

    我原想，那会是一个独属于我们的美好夜晚，我们共进浪漫的烛光晚餐，漫步于醉人的外滩的夜色中……然而，这些与现实完全毫无关联。

    之前，我曾相亲过一个男生，他每次过来见我似乎都会发生不祥的事情，有次差点出了车祸。所以他就以「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感觉自己很倒霉」为由，狠狠拒绝了我！

    因而，我想我带给吉安的是不是也是这种「不祥」，或许上天在提醒我们，我们并不合适，我们不是彼此对的人。

    2.不欢而散

    我能感受到吉安那晚的失落，估计此行也与他内心所想大相径庭。

    我至今也不明白，当初他为何要不辞辛苦陪我去上海出差。如果他想见我，倒是可以等我出差回来，在杭城相见。

    我忽而想起电影《第三种爱情》。

    林启志从沙特回来，航班延误了。他紧赶慢赶，终于在机场检票口的传送带上追上邹雨。于是，他陪她到北京出差，只为共度美好的夜晚……

    室友阿雪说：「雅，你也太天真了，简直是天字一号大傻瓜，他去上海，还不是为了拿下你，然后好不留遗憾地与你说拜拜！」

    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不愿把他想得那样坏，因为他曾是那样真诚！

    我们相识以来，他对我是那样真诚，我宁愿相信如他所言，他实在太想我了，想早点见到我。

    ……

    那晚，我们绕着学校，连续跑了三家酒店。

    这里寸土寸金，往常同样的价钱，在这附近只能订到很小的房间。

    当我们赶到第三家酒店时，仅剩最后一间拐角处的大床房，位置很不好，但我们别无选择，果断订下来。

    身心俱疲的我们，洗完澡如咸鱼般躺在床上。

    我靠近吉安，伸手触摸他的肌肤：「亲爱的，你脚伤刚好，今天却让你跟着我奔波半天，实在抱歉！」

    连日的奔波让我也十分疲惫。

    他看着我，也不忍心再责备什么，只伸手将我揽进怀里。

    我陷入无尽的虚无，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

    人与人的关系很微妙，时常处于流动中，看不见，也抓不着。

    我以为我们分手了。前些天，我为此伤心不已，还去找宝生寻求安慰。如今他竟主动要求到上海陪我出差，此刻，我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吉安想和我亲热，多日的思念在一瞬间决堤，眼看就要突破最后的防线，我拒绝了。

    那晚，我很煎熬。

    我知道，我又让一个男人失望了，而且是身心俱疲。

    但我绝非故意。

    我不知事情后续发展走向，暂时还不敢和他再进一步。

    如果让吉安发现他所期待的果实已被人窃取，我们的关系将顷刻间破裂。我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只好借故说太累了。

    哪怕今晚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我也想在他心里留下「完整」的印象。

    许是白天太累了，他很快在我身旁睡去，甚至鼾声四起，他睡得那样香甜。

    而我失眠到半夜，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像吉安，但更像宝生……

    第二日一早，我蹑手蹑脚起床，尽量放低声音。

    我想让吉安多睡一会儿，并没有同他道别，只在临行前偷偷吻了他，便匆忙赶往格致中学。

    格致中学毗邻人民广场，这里是上海市中心。学校旁是热闹繁华的南京路，校园里处处透露出闹中取静的学术氛围，并不过分喧哗。

    格致中学校务办的老师热情接待了我们。

    他很自豪地介绍道：「格致中学前身为『格致书院』，这是一所百年学堂，始建于 1874 年。学校一直弘扬『格物致知，求实求是』的办学理念，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人才。

    当时在李鸿章的倡议下，由近代化学先驱徐寿与时任英国驻沪总领事麦华陀联合创办的，是我国近代最早开办的中西合办、最先传授自然科学知识和培养民族科技人才的新型学堂之一。」

    我们一行人共同参观了校史馆、教学楼、体育馆、文化馆还有学生宿舍。

    我们一路参观，一路感叹，名校果然非同凡响！

    我为自己有机会见识到这样好的学校感到庆幸，昨日的阴霾似乎慢慢淡去了。

    穿行在校园中，仿佛是穿越了悠悠岁月。

    学校环境清幽，在传统的建筑风貌中，却融入了最先进的科技元素。教学楼内还配有天文观测装置和创新实验室，难怪介绍人一直强调说，格致中学是国内高中的标杆和典范了！

    中午，我们有幸在学校食堂就餐，下午校方还要带我们前往奉贤校区参观。

    午餐时，我收到吉安的消息：雅，我回江宁了，注意安全！上午参观时稍稍消解的愧疚感，在这一刻又升腾起来，我已经欠了宝生，现在又觉得亏欠了吉安。

    我回复：好哒。吉安，我这两天太忙了，没能顾及你，我很抱歉，等你回校了，也同我说下。

    那天，我从上海赶回来已是半夜了。我给他发去消息：我到家了，你今天一定也很累，早点休息。

    然而，我再未收到关于吉安的任何消息……

    3.戒断爱情

    2018 年，秋。

    我同吉安已分开大半年。

    一如往常的国庆假期，我回老家看望父母。

    国庆前夕，我却意外收到宝生的消息：放假回老家吗？我来接你。我很惊喜，答应了他。

    结果那天很不凑巧，刚好排到他的班，便没能赶来接我。

    我有些许失落。

    到家后的第二天，宝生又约我见面，他说想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好奇，翩然前往。

    那天，他把车停在临街的大树下，打着闪光灯，此刻他坐在车里等我。

    我一上车，他腼腆地笑笑。我说：「你换车了？」

    他说：「是的，旧车给她开了。」

    我听到他突然提及她，神经又敏感起来，鼻头发酸。

    他也许并未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说道：「你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

    我刚系好安全带，车子便如箭一般发射出去。

    我慌忙拉住上方的拉杆，心提到嗓子眼，惊叫了出来：「啊……宝生，你慢点，我害怕！」

    他反而更兴奋，笑出声来，说：「很怕吗？」

    我说：「当然！开那么快干嘛，又不赶时间！」

    他笑起来说：「怕什么，我不是和你一起，也在车上嘛。」

    记忆重叠，上大学那会儿他便买来摩托载我。

    我知道他喜欢车，如果抛开一切不去想，或许他可以成为一名职业赛车手，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

    老家的夜晚，街道上空落落的，偶尔有几辆车子经过。他开车载我去山南，那里有我们的「秘密基地」。

    我们沿绿道走着，走累了就找一块草坪坐下。他打开一瓶可乐，递给我。我们就这样依偎着聊天，远处满天繁星。

    暮色暗沉，寒意袭来，我们又重新回到车里。

    他说，我过几天又要回杭了，他有些舍不得，想要再抱抱我。

    我们靠近，拥抱着彼此。他的手在我身上摩挲，又忍不住吻上来，我娇嗔着说：「不可以。」

    我发现，我越发阻拦，他反而越发霸道强硬。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身下的我说：「给我，好不好！」

    我沉默，也不再挣扎，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椅背缓缓放下，他轻柔地呵护着我，如同珍爱的宝贝。他的吻碰触到的地方，都绽放出火花，那火苗将我周身点燃，直到他发起最后的进攻，此刻我们合二为一。

    小小的车厢变成了我们的安全壳，在一呼一吸之间摇晃着，我们紧紧拥抱着彼此，两股热浪在夜色中交融。

    那一刻，我们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那天，我们在车厢待到很晚，他才送我回去。

    成年人的爱情，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带着对他的眷恋，我又重新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与他共度的春宵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了，终究要回归现实。

    火车慢慢驶出轨道。窗外，故乡的草木渐渐变得模糊，我的心也跟着游离。

    我给他发去消息：亲爱的宝生，我回杭城了，那晚我很幸福，谢谢你。

    他回：我也是，路上慢点。

    我回：知道啦，请你开心一些，祝福你们幸福！我想那一刻，我是发自内心的祝福，不带一丝贪恋。

    他再没回。

    我想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联系。

    我便毫不犹豫地删除了与他有关的所有联系。我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戒断自己对他的思念，还有过往的记忆。

    我很怕深夜时分，我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忍不住惦记起别人的老公！

    这很可怕，会让我和他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想，他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人是复杂的，喜欢在感情的世界里博弈。

    一开始，我也会希冀他回头联系我，希望他是在乎我的，为我的离开而心痛、难过、怅然若失。

    久而久之，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便又觉得男人是现实的。

    4.错失麦穗

    2016 年，夏。

    硕士毕业后，我在家人的安排下来到杭城工作。

    我想，只要我每天努力工作，就可以在杭城站稳脚跟；只要我足够优秀，就能找到同样优秀的恋人。

    我们会在家人的祝福下结婚生子，然后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而现实却一地鸡毛。

    那些年，我独自在外漂泊，一次次踏入爱情的漩涡，不断遇见新的人，又不断受伤。

    才惊觉，原来我们此生都不会遇见我们心中那个完美的爱人，因为我们本身也不是怎样完美的人。

    如同柏拉图，想在麦田中寻得最大的那棵麦穗。

    「有一天，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

    苏格拉底说：请你穿越这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回来，但有个规则，你不能走回头路，而且你只能摘一次！

    于是柏拉图去做了，许久之后，他却空着手回来了。

    苏格拉底问他怎么空手回来了？

    柏拉图说：当我走在田间的时候，曾看到过几株特别大特别灿烂的麦穗，可我总想着前面也许会有更大更好的，于是就没有摘；后来，我继续向前走，看到的麦穗，总觉得还不如先前看到的好，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有摘到。

    苏格拉底意味深长地说：「对，就是爱情。」

    我也曾涌进茫茫人海，却又淹没在如潮的人流中！

    ……

    2020 年，夏。

    我去美容院做护理，结识了美容师叶子老师，我们一见如故。

    她问我是否结婚，我告诉她，自己还是单身。

    她说自己会算命，于是她拿去了我的生辰八字，要给我算算看。

    她说：「你的正缘大抵是在 22 岁时出现，如果抓住了，你们就结婚了。如果错过就要等十年，这期间你不管和谁谈恋爱都会失败的。」

    我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那时我确实谈过一个，是我的初恋！」此刻，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宝生」。

    叶子调侃说：「很可惜，你们没能走到一起，否则孩子都打酱油了！」

    细思极恐，这些年我除了和吉安谈过一段之外，相亲了一些也都没有成功，真是天意弄人！

    她又说：「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悲观，人生每隔十二年会行一个大运，所以，你会在新的十年遇见新的缘分。错过旧的缘分很遗憾，我们要学会抓住新的爱人！」

    人们常说，没能走下去的恋人都不是正缘，有些缘分能遇见未必能相守。

    那天回来，我一直在思考叶子的话：如果早几年我听到此番言论，会因为注定的结果，就放弃寻找的过程吗？

    我想，应该不会。

    泰戈尔说：如果你错过太阳时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

    人生是一趟永不回头的时光之旅，沿途会上来形形色色的人，遇见对的人就不要轻言放手。

    因为有些人一旦下车，便会涌入茫茫人海，再也无处可寻，就如我与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