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请问。”
“记着过往侯爷与你父亲可算作交好。你父亲倒好,不仅弃我大宣朝不顾,为了些黄白之物勾结外敌背刺同僚,致使镇北侯战死沙场。
你流放之后本是奴籍,这世子倒是不计前嫌,将你接回了府上为你改了民籍。
你与世子算不得两小无猜倒也在年少时相处过。这世子可是与你有情谊在?”
“回贵妃,我与世子如今乃是云泥之别。虽恢复民籍,可孤女无依在这世道上想要存活尚且艰难,岂敢肖想其他。世子许是知我心愧疚,又无依仗,念在相识一场罢了。”
“真不要脸,还念在相识一场,听说世子本就心有怨气,接她回府泄愤。平日里可没少折磨她。镇北侯的一条赎罪的狗罢了。”
一遍遍的武装也绕不开心中的弱点,再听一遍林晚还是止不住的疼了起来。
“白露,休得胡言,我可听说这世子可是已让林姑娘执掌侯府中馈。”
“这可是把你当女主人培养了?”华妃捻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阴阳问道。
林晚透着梅栏纹屏风,知是有人影浮动:“贵妃缪言,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怕污了世子名节。世子只是不养闲人罢了。”
华妃思索了片刻:“听林姑娘这样说道那本宫也就放心了。这倒也是,如今侯府内宅没个得力人帮衬,你这出身做个丫鬟管家倒是极好的,无人牵挂的女子也是最好拿捏。世子于朝堂至关重要,这臣子后宅稳定方能安心报效朝廷。如若有合适的贵女,本宫也为世子相看相看。”
“三公主,你可都听见了?”
宣雪娇从屏风后徐徐走出,欣喜道“多谢华贵妃,你的恩情本公主自是记得。”
贵妃娘娘看着三公主离去的背影,讪笑到,“那本宫就等着吧。”
林晚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所依靠的人似乎连难过都是胆小的,需得挑着安全的时候才能抽出空档感知自己的心境。
春寒凉意像虫子般成群结队源源不断地从池塘里顺着林晚的腿脚缓缓爬了上来。
林晚似乎被冻住了双腿,寸步难行。迟来的心痛让林晚难以忍受的蹲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膀里。
林晚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用尽全力压制着身体里某种东西的生长。
一呼一吸间,抱着自己的手一下下有节奏地轻拍着,似在自己的抚慰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陆遥潇远远望着像婴儿般蜷缩着的林晚,脚下生风,欲解了自己的华袍给林晚披上,却终究是停了手。
“本是跟着要来寻你的,被皇上叫住问了话,耽搁了些时辰。以后……绝不会了。”陆遥潇心里念叨着,一动不动,目光却将小小的娇娇儿包裹了起来。
“我能不帮你管家了么?”林晚蹲在地上抬起雾气氤氲的双眼,自己用力咬破沁着血的朱唇一张一合带着委屈和稚气。
陆遥潇顺着林晚白嫩的天鹅脖颈。
他怕赤铁链伤着林晚,便去极北之地搜寻了半月有余,捕了一只千年雪狐,取其腰腹处最柔的皮毛亲手做了这个项圈。
林晚胸前隆起轻柔而饱满的雪亮弧线猝不及防地吸引着陆遥潇的视线。
陆遥潇悬在气海穴上方的突楞随着吞咽动作滚出慢调的起伏。
一股焦灼热浪烧得陆遥潇眼尾赤红,拂袖转身:“你先起来,蹲在地上成何体统!”
他意识到当初那个扑棱着两节藕白唤他潇哥哥的娇娇儿真的长大了。
“哦。”原本不满而故意拖拽的尾音却如上了魅色般惹得陆遥潇耳角绯红。
许是蹲久了腿麻,失去重心的一刹那救命稻草般胡乱抓向陆遥潇,陆遥潇手疾眼快挡了林晚的手,反手从背后将其提溜了起来。
“手不要了就说一声,大可不必行如此大礼。”陆遥潇在林晚耳边咬着字。
林晚怯生生的收回差点触碰到陆遥潇大腿根部的手,“腿麻了嘛。”
陆遥潇双手一托,便将林晚扶在水池边齐腰高的青石雕鹤沿上坐着。林晚晃悠着双腿缓解酥麻。
陆遥潇望着水池远处。三五只一指长的幼鱼慌乱逃窜,一尾乌塘鳢如闪电般在接近水面处一口穿透其中一条幼鱼鱼尾,将其拽入水底。
林晚看着陆遥潇眼底划过的失落,便也转了身,将双腿搭向了另一侧。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养闲人,我只是最近有些累罢了。”林晚垂头丧气道。
人为财尽,鸟为食亡。也许有的意义还是需要娇娇儿自己选。
“给你涨工钱吧。”陆遥潇想了想。
“嗯?”阳光打在林晚的脸上,像是给瓷娃娃度上一层金箔。
“除开我往后的封赏,府内开支后的节余按照一成给你分红。在现有基础上,额外新增盈余部分,按照三七我们分润。至于开源还是节流,都由你来操办。不久你就可以自己置办些私产,你私产部分与侯府无关。”
林晚滴溜溜的转了转:“那我可以养一些自己的人么?”
“都可以。”陆遥潇忽的想起涂脂抹粉的清倌男伶:“不清不白的人不行。”
“雇人肯定当然得找清白可靠的呀!”林晚想着银钱傍身,确实能增加很多安全感。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手里有着私产总归是好的。要办事情也得有自己的人才行。若要遇到心仪值得托付的男子,也就有一份自己的嫁妆!
或许只有当人有了更为远大的目标,才能甘愿忍受当下的苟且。
即使被告知别人的言语不算什么也许都是徒劳,只有经历过了,才真正能道出轻舟已过万重山吧大概。
陆遥潇盯着恢复了些许生气的瓷娃娃,想起一年前他也是这般将侯府内宅统统交到了林晚手里。
人有实事做才能从沉寂缅怀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
见林晚认真思考了起来,陆遥潇不免笑了笑。许是两人都觉得自己赚了。
“若是没有盈余,账面赤字的年份怎么算?”
陆遥潇白眼道:“你补一成。”
“我可没钱!”林晚顿时煞白了小脸儿。
陆遥潇的脸在林晚的眼前放大,满薄茧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扣紧石沿,似漫不经心又跃跃欲试般:“那就先欠着。”
林晚鼓囊的嘴角像塞满坚果的鼹鼠,别过头,晃着小短腿儿,思考着这其中的收益与风险。
宣雪娇心情大好地带着随从走了出来。
高挑的身子着牡丹薄纱拖地长裙,边走边整理着腰身上的镶银软毛披风。
往日颇觉麻烦的披风,如今也像条狐狸尾巴似的乖顺地挽着自己的臂膀。
陆遥潇和林晚的背影映入宣雪娇的眼帘。
陆遥潇青玉如意纹冠上藏青色发带,伴随着玄青色单层丝锦绣袍衣袂翻飞。
直缀玉带将腰线收紧,肩胛骨撑起的轮廓显得更加宽广了些。
可旁边坐着的林晚甚是让人碍眼。
宣雪娇低头同身旁的婢女耳语了一番。
婢女缓步上前:“好你个贱婢,哪有主子站着,你个奴仆还坐着的理。”
婢女眼露凶光,涂着凤仙花的指甲暴起青筋,欲将林晚推下去。
陆遥潇和林晚齐齐回头,余光瞥见三公主和推攘的手。
陆遥潇借着婢女的力,顺着方向转了半圈,便将林晚圈在了怀中。
林晚脖子上的银铃惊起一阵脆响,陆遥潇顺带着将这傻婢踢入了池子里。
三公主见自己的人恐跌落,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陆遥潇暗里带着掌风把这主仆二人双双打落水中。
“啊!!!!”“啊!!!!”
惊叫连连引起一阵骚乱。
林晚瞪大双眼,盯着陆遥潇,脑袋转得冒了烟。
小手急拍着腰间忽然出现的大手:“放手放手。”
“放手你可就掉下去了。”
“我现在不下去待会儿怎么办?”
“冷。”陆遥潇皱着眉低低沉吟到。
“你放手,你个麻烦精。”
陆遥潇憋楞着撒了手。
林晚闭着眼,敞开双手,做好深呼吸,入水时便憋了气,“扑通……”林晚也落了下去。
陆遥潇在岸边带着薄怒,像是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三公主身边这群脑袋不灵光的仆人反应过来。
这群随从七手八脚的去捞自己的主子,竟没一个人去管陆遥潇的娇娇儿。
陆遥潇一掌撑着石沿旋转而下,足间踏着水面,飞溅的水花像是故意踢到那些人脸上般,扶着林晚的腰将人回旋着顺手提回了岸边戏笑道:“你倒还记得如何浮水。”
林晚嘟囔着回道:“你倒是还会轻功。”
不少权贵大臣听到动静聚集了过来。
三公主的狐狸毛变成了落水狗。
林晚半趴在地上假装自己也呛了水。
轻纱薄透,出水芙蓉。本就肤白的林晚在冰冷的池水里浸泡得更加白透。
林晚发丝上的水顺着耳坠低落,引人遐想连篇。
本想看看林晚身上有无烧痕的陆遥潇赶在他人凑近之前给林晚批上了自己的袍子。
太子向岸边片叶不沾身的路遥潇问道:“这怎么回事?”
陆遥潇抬眉示意自己听到了,但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三公主一行人也慌忙着处理着宣雪娇的仪容,宣雪娇故作着轻咳说不出话来。
太子正欲发怒,林晚道:
“回禀太子殿下,世子贴身物件掉进了池里,差小的去寻上来。
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不知怎的想要拉住小的,慌乱拉扯中就都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