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屋内霎时静了。

    拍打着翅膀乱飞的小琼花停在了房梁上,探下头瞧他们。

    江鹤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沈卿尘。

    小腹上他的手掌暖热,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源源不断地传着热意,她一时也没让他挪开。

    确乎比坚硬的铜汤婆子要舒适起效得多。

    不再是早晨逗趣他的那句戏言。

    沈卿尘勾来了炭盆,将另只手放在上方烤:“没凶……”

    “抱歉……”

    两人同时开了话头,又同时沉默下来。

    “我不该吼你。”停顿片刻,江鹤雪错开视线,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我只有些控制不住……”

    “不必道歉。”沈卿尘温声。“我亦没想凶你。”

    “只怕屋内本就炭火烧得旺,你捂着寝被,再闷出热病。”另只手烤热了些,他便换来替她暖。“这般可好些?”

    烤过炭火,他的手掌是比方才更温暖的触感。

    “再向下些。”江鹤雪不满于此,指挥他。

    沈卿尘的手僵了一瞬,才向下稍挪几许:“这里?”

    他挪动的距离几不可察。

    “不是,小腹。”江鹤雪干脆自己攥了他的手腕向下放。“这里。”

    沈卿尘手指不自然地微蜷,想抓握些旁的物什分散,手边却只有她布料柔软的里衣。

    他只得将视线上移,望着她:“现下对了?”

    江鹤雪餍足地“嗯”了一声,得寸进尺:“揉揉。”

    沈卿尘的手彻底僵住。

    “揉揉呀。”江鹤雪不满他不动,重摁住他的手指,迫他深深浅浅地摁了两下,不虞地瘪嘴。“我揉不了,你自己动。”

    炭盆的热度似乎从手心一直烧到了耳缘,烧遍全身。

    沈卿尘无言与她对视着,迟缓地反应过来,她如今的衣衫多不齐整。

    繁复罗裙已然垂到了她臂弯,上半身只着月白里衣,领口微敞,颈前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莹润,比里衣更为白皙。

    他近乎狼狈地别过身体,不敢再看。

    偏偏江鹤雪并未察觉,拍了拍他的手背:“这只不够热了,换那只。”

    沈卿尘不动。

    “昭华——”江鹤雪拖长尾音。

    沈卿尘掉转了身体,换烤热的手捂在她小腹。

    他垂着头,视线在她裙裾的重瓣海棠上停了停,又落在锦被上的金线鹤纹,最终与不知何时停在案上的小琼花对上。

    它“喳喳”两声,抻着颈子与他对视。

    沈卿尘想,或许他的脸,与小琼花颊边的朱红圆斑已然一个颜色。

    -

    “揉揉。”江鹤雪第三次要求。

    “怎的、揉。”沈卿尘罕见地磕绊了一下。

    “与按摩一样呀。”江鹤雪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讲解。“掌根稍用力些压着,手指和掌心打圈揉。”

    沈卿尘似是没听懂,不动。

    “昭华——”江鹤雪再次甜声唤他。

    这招对他屡试不爽,回回都有用。

    小腹上的手动了,力道极轻,虚虚打圈按揉着。

    “重点。”

    沈卿尘动作又停了一下,稍加了些力:“这般?”

    可他是习武之人,他以为的稍加些力,落在女子的小腹上,便不是了。

    “轻些!”江鹤雪被他这一下摁得惊呼,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沈卿尘进退维谷,反复试了几回,都没到她想要的力度。

    但他的心弦已绷得几近断裂。

    他从未觉着里衣这般薄如蝉翼。

    手掌如同毫无阻隔地贴在了她的小腹处,掌下少女的滑腻肌肤温凉,随她呼吸浅浅起伏。

    应当和她的面颊一样白……停。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秽事。

    当真把书都读成《房中术》了不成?

    那本书还在他屋内放着,挂着皇兄“御赐之物”的名头,他不能丢,也不敢看。

    “昭华!”江鹤雪偏在这时不满地嗔他。“又重了。”

    沈卿尘转了身,换手覆上,嗓音微哑:“最后一回。”

    这回的力度终于被他控制得宜,江鹤雪没再挑剔,享受起他的侍候来。

    疼痛缓解了不少,她又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空了。

    沈卿尘吩咐膳房在晚膳里添一盅红枣乌鸡汤,又给她先送了碟红糖核桃饼来垫垫肚子。

    江鹤雪吃了一块饼,有心情同他闲聊了:“你下午在忙何事?”

    “公事。”沈卿尘含糊其辞。

    江鹤雪“哦”了一声:“坊间传言你鲜少踏足朝堂,我原以为,你会分外清闲。”

    会有很多闲暇时间陪她。

    “年节将至,会忙一些。”沈卿尘说。“平素是月初忙些,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旬,事毕便可不去上朝。”

    江鹤雪点了点头,找不到话题硬找:“你办公事,是写写文稿?还是只算卦?”

    只写文稿的话,在哪处写应当都一样……

    “先算再写。”

    她问一句,沈卿尘答一句,也不瞧她,侧头盯着地面上一片平平无奇的玉砖,像是要把那块砖盯出个窟窿来。

    怎的这般不解风情?她还没有地砖好看么?

    江鹤雪等了半晌,见他仍没有转头之意,干脆利落地抬手。先揽颈,再扣住他的下颌,迫他回身:“昭华——”

    话音在他们对视的一瞬陡然停住。

    “你怎的,”她僵着动作,迟缓地抿了一下唇。“面红得像是得了热病?”

    -

    太近了。

    近到沈卿尘能看清她那下抿唇后,唇瓣重嘟起的微小幅度。

    他清楚地记得那处贴上来的触感。

    很软,很甜,独一无二,他做不出比。

    喉间涩得如同一整日没有饮水。

    “阿雪,”沈卿尘用力阖了阖眼。“松手。”

    素日清冽的嗓音,此番沙哑似大漠无水的旅人。

    江鹤雪没松,瞧着他这幅模样,倏然笑了一下:“你打算攒到何时?”

    沈卿尘呼吸猛然一滞。

    她说的是那个吻。

    “既是很想,讨回来啊。”江鹤雪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轻笑。“昭、华。”

    紧绷的心弦终是被她这一下挑断了。

    沈卿尘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与她对视。

    她当真情愿吗——不止是现下。

    是因着有几分喜欢他了,还是因着她乍起的玩心……

    “昭华!”

    清脆的声音将暧昧的气泡戳破。

    小琼花扇着翅膀,扑棱棱停在沈卿尘还搁在江鹤雪小腹的那只手上,歪头抻颈:“昭华!”

    沈卿尘懵然瞥了它一眼。

    江鹤雪赶紧抽回了手,把小琼花拎过来:“又学上了?”

    小琼花缩着颈不叫了。

    江鹤雪气笑了:“无赖。”

    “无赖!”小琼花回她一句。

    “它竟会说话。”沈卿尘平复了一下呼吸,不禁笑。“玄凤鹦鹉鲜少会说话呢。”

    “也不瞧瞧是谁的鸟。”江鹤雪得意地挑了挑眉。

    “你还教了它什么?”沈卿尘好笑地问。

    “无赖。”江鹤雪艰难地承认。

    “无赖!”小琼花展示一句,又飞上了房梁。

    “没了?”

    “……没了。”

    “沈卿尘!”小琼花偏偏在房梁上探头,叫出了那一整个下午都没第二声的名字。

    “又骗我。”沈卿尘换了手,好整以暇地瞧着江鹤雪。“也是这般重复着教?”

    江鹤雪只得点头。

    “所以,阿雪念了我一下午。”沈卿尘唇畔挂上笑弧。“想我了?”

    江鹤雪尚未答话,房梁上又是一阵窸窣响动。

    “沈卿尘,无赖!”

    江鹤雪崩溃地捂住脸。

    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沈卿尘不会同一只无辜的小鸟置气。

    他只会悄悄用力,惩罚小鸟的主人。

    “小神仙——”没几下,江鹤雪撑不住地告饶。“不痛了,你不要揉了……”

    沈卿尘这才撤回了手,熨帖地问:“明日呢?”

    “可以吗?”江鹤雪期冀地望他。

    沈卿尘点头,冲她张开手。

    “想要什么报酬?”江鹤雪了然。

    “再攒一回。”他说这话时的耳缘透红。“这几日,我都给你捂。”

    一下也是亲,两下也是亲,嘴一碰,不过一刹那。

    但她能舒服一整个小日子,还能与他待在一处,不至无趣。

    江鹤雪同意了:“每月。”

    “好。”沈卿尘果断应下。

    晚膳呈上桌,江鹤雪小口抿着红枣乌鸡汤,同他聊起正事来:“太后娘娘的生辰礼,你觉着,是发簪还是梳篦好?用梅香混些楠木粉做。”

    “母后。”沈卿尘纠正,才道。“你做的,母后都会喜欢。”

    “爱屋及乌。”江鹤雪笑了一声。“多谢你。”

    “未必。”沈卿尘偏首。“阿雪本就招人喜爱。”

    “母后、皇兄、几位皇嫂、瑾王妃、柔阳和荣昌。”他仔细同她列举着。“未来几位王妃,和你喜欢的所有人……所有小姐。”

    “阿雪,若是你想,都可以同他们来往。”

    “不必再忧心孤独。”

    汤匙碰撞碗沿,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卜卦,还会研习读心?”沉默半晌,她故作轻松地问。

    沈卿尘但笑不答。

    -

    夜色渐深。

    沈卿尘要教小琼花说话,将它带走了。

    “等它学会,自会说与你听。”他故作神秘。

    屋内灯烛燃起。

    “昭华!”小琼花换了张桌案,也不停地走来走去。

    沈卿尘将它摁住:“倾慕。”

    “倾慕。”小琼花学。

    “阿雪。”他耐心地教。“连起来。”

    “昭华倾慕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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