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琼花是只看人下菜碟的鹦鹉。

    所以沈卿尘遇到了他人生至今的第二个难题。

    他教不会小琼花说话。

    但连续三日的大雪已然停歇,晴空如洗。

    从温泉庄回千香坊的车程比来时短了许多。

    沈卿尘向江鹤雪交代了千香坊的新装点的物件,还提了一句新为她安排的女卫雪兰,末了着实找不到话题,又问她小腹可还痛着。

    边说边牵着她的手轻晃。

    “你无需进宫?”江鹤雪忍俊不禁,提醒他。

    “公务积压,这几日会宿在宫中。”沈卿尘实话实说。“恐怕下回见便是母后的生辰宴。”

    八日。

    江鹤雪数了数,想着生辰宴,只觉时间分外紧迫,没去分辨他话中旁意:“那你赶快回宫去忙。”

    沈卿尘捏了捏她的指尖。

    “已待了半个时辰,旁人都知晓我们如胶似漆了。”江鹤雪回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足够了。”

    沈卿尘松了手,退了一步瞧她。

    她神色坦然平静。

    玩兴收敛,他所做在她心中不过几分做戏。

    沈卿尘低“嗯”了声,取了封信给她。

    江鹤雪莫名其妙地接过:“你写的?给我的?”

    “得闲了,若愿意便瞧瞧。”他淡声。“届时我来接你。”

    他道过别,打马而去,徒留江鹤雪捏着信封愣在原地。

    听他这话……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现下亦不得闲。

    于是江鹤雪将信随处一放,拎起炭笔开始绘图。

    梅香的梳篦需要模子,千香坊内制香的模子只有最常见的盘香与香丸,她须得自己绘幅图样,叫工匠加急赶制。

    初见的宫妃和两位公主亦得备上见面礼,她思来想去,还是选了挑不出纰漏的安神香,制成香丸,串成挂坠,可钩在帐幔的金钩上。

    -

    甜杏仁油里的腊梅花换了两回,沈卿尘不在的日子里,千香坊似一切如常,多了两名伴她左右的侍女,多了吵闹的小琼花。

    客人一日多过一日,险些踏平了千香坊的门槛。

    江鹤雪晾上最后的安神香珠,遣雪兰去采买用空的脱模油,却见门帘再被拨开,进来一个面熟的少女。

    她思忖片刻,想起是那日被沈卿尘口谕送进宫的苏灵儿。

    “江鹤雪!”苏灵儿面上脂粉难掩眼下青黑,瞧见江鹤雪这幅眉目舒展的模样,怒火中烧。“你当真好手段!”

    江鹤雪未置一词,开盒打量着工匠送来的模子。

    木制的梳篦模子,其上拓着“福禄安康”四字,不算精巧,胜在心意,她颇为满意。

    “装聋作哑,恒安王殿下究竟如何看上你的?”一拳打在棉花上,苏灵儿气急败坏。“绣花枕头一包草——”

    “无赖!”小琼花替江鹤雪回嘴了。

    “你!”苏灵儿见辱骂她的是只鹦鹉,怒气冲冲地拂袖。“江鹤雪,我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一只畜牲么?”

    她伸手去抓桌上的小琼花,羽毛没抓到一根,只抓到了一封信。

    苏灵儿动作顿住,怔愣瞧着信封上的恒安王专印。

    “怎的?苏小娘子还有窥探夫妻情信的兴致?”江鹤雪才想起这封信她还未读,轻飘飘抽回。

    “你究竟凭何得他青眼!”苏灵儿面色铁青。“还是正妃!殿下多年来未曾正眼瞧过任何……”

    “因着本王妃漂亮。”江鹤雪惦记着制香,不欲放任她再说,嫣然弯唇。“你算什么呢?花都绣不上的布枕?”

    “未过门就摆架子!你知不知礼法!”

    “那又何妨。”江鹤雪隐隐听到金铃声,笑意扩大几分,故意道。“昭华宠我。”

    苏灵儿被气昏了头,不管不顾地扬手。

    掌风未及江鹤雪半分,手腕猛然一痛。

    她缓慢地转头。

    姿容清绝的青年立在门边,嗓音寒冽:“苏氏幼女行刺王妃,该当何罪?”

    -

    坊内重回寂静。

    “怎的得闲出宫了?”江鹤雪将揉成的香泥铺进模子,问。

    “还未看信么?”沈卿尘瞥见信封上的蜜蜡,不答反问。

    “制成贺礼便看。”江鹤雪压实模具,终于舒了口气。

    “得闲出去走走么?”沈卿尘没继续这个话题,又问。

    安神香珠尚还湿润,江鹤雪算是得了闲,欣然应下:“我想吃北二街的炸元宵。”

    -

    铺面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位食客,江鹤雪要了两碗炸元宵,和沈卿尘面对面坐下。

    木桌陈旧,犹带未磨平的细小木刺,周边食客大多荆钗布衣,沈卿尘在这处一坐,只显格格不入。

    “带你来错地方了。”江鹤雪瞧着他华贵的月白衣袍,轻叹出声。“我只惦记着这处炸元宵美味,疏忽用食环境了。”

    沈卿尘轻抖了抖袖缘,并未计较:“素日里常来,便不必为我改。”

    炸元宵正在此时被端上来,石盘中一个个圆滚滚的元宵被炸得金黄,热气扑鼻。

    “一盘花生馅,一盘芝麻馅。”江鹤雪向沈卿尘推去一盘,将木箸递给他。

    沈卿尘从没用过这类吃食,亦不曾用过木箸,一时没动手,见江鹤雪夹了一个,附在唇边吹了吹便送入口中,才有样学样地照做。

    外壳酥脆,芝麻内馅香醇,江鹤雪餍足地眯了眯眼,见他也咽了一个,才问:“味道如何?”

    她单手托着腮,凤眸晶亮。

    沈卿尘一句“尚可”到了舌尖,出口时便换了:“不错。”

    “你再尝尝芝麻的。”得到肯定的江鹤雪用木箸夹起一个芝麻元宵,正要落到他面前石盘中,余光,却忽而瞥见路过的一对情人。

    少女正将一枚剥好的糖炒栗子喂到身边少年的唇边,而少年笑盈盈地咬下,还揉了揉她的发梢。

    江鹤雪将要落到他盘中的木箸换了方向,举到了他唇边。

    “昭华,你尝尝这个芝麻的。”

    沈卿尘没咬,沉沉望她。

    “你瞧他们,感情一看便是极好的。”江鹤雪向他示意路过的那对情人。“学学他们,做戏更自然些。”

    沈卿尘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语声稍顿:“确定?”

    “怎么……”江鹤雪不明所以地望去,看清的瞬间,话音倏然停住。

    那边少年正弯身,亲了亲少女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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