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床头,手机闹钟猝然响起,溪流伴随着山涧鸟鸣欢快流淌,声音由小渐大。

    睡梦中的人眉头微皱,一时间分不清这声音来自现实还是梦中。

    眼还未睁开,手已经摸索着向声源处伸了过去,铃声骤停,卧室瞬间恢复寂静。

    廉钰将手搭在额头上缓了好一阵才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窗外绿荫拂动,入目一片清朗。

    宽敞的房间空空荡荡,偌大的双人床此时也只有她自己。

    瞥了眼身旁凌乱的被褥,听着客厅传来的窸窣声,廉钰翻身下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浴室开始洗漱,为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的忙碌做准备。

    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她打着哈欠走出浴室,忽然被一阵食物的香气所吸引,顺着味道走到餐厅,刚好碰到程宴正端着两个餐盘从厨房走出来,盘子里盛着煎好的鸡蛋和培根,她不喜欢黑胡椒的味道,故而其中一份只洒了些欧芹。

    放下盘子,程宴抬头冲她温柔一笑:“早。”

    廉钰打量了几秒男人英俊的脸庞,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犹豫几秒后还是拉开椅子坐下。

    “你不用特意早起给我做饭,我去单位吃就行了。”

    “没有特意。”程宴坐到她对面,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我也做了自己那份。”

    见廉钰握着叉子不动,程宴也跟着停止进食,温声询问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你胃口?”

    “哦,没有……你手艺很不错。”廉钰回过神,十分利落地将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

    “小钰,你喜欢吃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去学。”程宴笑吟吟地伸手将她嘴角一点残渣抹去,语气宠溺,又带着几分无奈:“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廉钰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睛,有一瞬恍惚。

    无需他刻意提醒,目之所及,墙上的婚纱照,橱窗里的对杯,亲朋好友送的情侣摆件,玩偶,这处位于市中心,近两百平,装修奢侈高档的婚房每一处细节无时无刻都在告诉她,她已经结婚了。

    而程宴,是她从相知,到相识,再相恋,继而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丈夫。

    在外人看来,程宴家境优渥,身份显赫,他英俊多金,细心温柔,无论在生活还是情感上,都能给予她最体贴的呵护,除了某些方面不尽人意,程宴几乎无可挑剔。

    宽敞的更衣室,两人的衣物饰品各自占领一面墙,乍看之下,清一色的商务西装,唯一的不同在配饰区,一边是做工精细的皮带和名表,另一边则陈列着女用挎包和一些饰品。

    廉钰刚进来不久,程宴也走了进来,二人背对着彼此开始挑选衣物配饰,空气安静的只能听到衣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

    一番挑选后,程宴取出一块表,合上柜门的瞬间,通过玻璃反射恰好看到廉钰身上浴袍滑落,曼妙窈窕的身体曲线加上通体雪白的肌肤属实令人移不开眼。

    短暂欣赏后,他噙着笑低头,将表带扣在了自己手腕上。

    丝袜,半裙,白色衬衫,修身西装,头发随手挽起,再加上简单几笔妆容,已将疲惫困顿一扫而空,镜中人干练又美丽,俨然一副顶级商务精英的模样。

    “小钰,昨晚我跟你说的事,留意一下。”程宴系着领带漫不经心道。

    “嗯,不过我今天要跟行长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张会计如果打算来的话……”廉钰背对着他单手系上袖口扣子,思忖片刻,抬头从柜上摸下一张名片转身递给了程宴,“让他提前给我打电话预约个时间。”

    “好,我会转交他。”程宴笑着接过名片,俯身轻吻了下廉钰的额头。

    -

    从家到单位车程只要半小时,廉钰总喜欢提前到,一是因为从小被家里熏陶凡事往前赶好应对突发状况的理念,二是因为她作为单位的二把手,必须在一把手到来之前安排好今天的所有会议和工作,她的脑子一刻不得闲,哪怕等红灯的功夫都要从副驾上拿起文件翻上几页。

    只有工作才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已婚的身份,即使这个身份目前并未给她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动。

    几分钟后她到达目的地,车门打开,眼前森严派气的建筑正是早上她递给程宴那张名片上的地址:

    澜城市海宁区万川路139号澜城银行。

    她并不是来的最早的,除了已经就位的保安保洁,隔着玻璃她看到昨晚值班的同事此刻正哈欠连天整理着柜台,无意间抬头看见她进门,立马精神抖擞地冲她打招呼:“廉姐,早啊!”

    说完指了指餐厅方向:“今天早餐有海鲜粥,你去吃点吗?”

    廉钰摆摆手:“不用了,我吃过了。”

    说完直接走进办公室,替行长准备一会儿会议需要用到的资料。

    早上八点,嘈杂的会议室随着行长进门瞬间鸦雀无声,主座上年约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身黑色工装,棕红色卷发披在肩头,再浓的妆都遮不住红润饱满的脸庞,那是气血充足,精力旺盛的象征。

    喝一口茶,环视一圈安静的众人,赵绮兰调整了下面前的麦克风,按照文件顺序正式开始晨会,一开始讲到上级指令,国家政策还算平和,后边谈到支行季度业绩,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来越尖锐,恨不得把在场几十号人全骂一遍。

    廉钰坐在她身边,打量着就算挨骂也一声不吭的同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悯。

    支行上季度总业绩确实不怎样,据说在全国上百个分行里排倒数,赵绮兰去总行开会,被总行长当着几百人的面点名要求整改,回来后情绪爆发,一连砸碎了几个花盆还不过瘾,把当天上班的,能骂哭的全骂哭了。

    当然,哭完还要继续工作,银行工资高,福利好,这么体面的工作在小城市不是很容易就能进的。

    显而易见,行长今天心情也不怎么好,故而所有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从阴着脸的女上司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廉钰忽然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一个陌生面孔,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穿着跟他们一样的工装,带着工牌,正一脸好奇地盯着发飙的行长看,无意对上她凌厉的视线,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上周好像说是要调来一个新柜员,想必就是她了。

    这单纯没心眼的样子属实令人感到担忧。

    行长对着麦克风口水飞溅正骂的痛快,忽然,廉钰放在桌上的手机猝不及防响起,清脆的铃声令众人皆是身躯一震,尤其是年轻的新同事,就算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手机没关静音是不对的,尤其领导还处于暴怒状态。

    人,大概都是喜欢看别人出糗的,故而她偷笑了下,等着看廉钰被骂的狗血淋头。

    廉钰看了眼来电显示,程宴。

    “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淡定地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而被打断发言的行长也只是停顿几秒,又厉声开始了下一轮问责,仿佛刚刚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直到散会廉钰都没再回来,随着行长气势汹汹地出门,其余同事也垂头丧气地收拾起文件准备回到自己工位,她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祈祷一会儿面对客户时笑容自然而不僵硬。

    在每年的数百万毕业生中,能被直接聘入银行这种单位的少之又少,故而蒋晓露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跟其他人一样,她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上柜时小心仔细,生怕犯一点错误,对行长更是唯命是从毕恭毕敬,不敢忤逆分毫。

    而尽早晨会廉钰嚣张离去的身影却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导致她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

    临近午饭点,她正给客户办着业务,忽然又看到了廉钰。

    她正跟行长一道出门,两个人步履匆忙,神情严肃地交谈着,似是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客户。

    一把手二把手都不在,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接连走向食堂。

    中午伙食最丰富,荤素搭配,五菜一汤,主食管饱。

    蒋晓露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米饭,神情恍惚,直到另一个身影在她身边坐下,开始大快朵颐,她才回过神来。

    “师父……晨会的时候,出去接电话的那个女的是谁啊?”蒋晓露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好像挺少在大堂露面的。”

    孟新宇只顾着吃饭,头也没抬:“廉钰,业务部总经理。”

    “噢……”蒋晓露皱眉道:“也不是多大的官嘛,怎么感觉行长都怕她似的,竟然就那么打着电话出去了……”

    孟新宇腾出一只手推了推眼镜,语气蓦地认真:“不是怕她,是敬她,除了行长,在这上班的每个人都敬她,就连你也要尊敬她,明白吗?”

    蒋晓露不解:“为什么?”

    孟新宇俨然一副玩笑口吻,道:“没有她的话,恐怕行里大部分员工都只能拿底薪了。”

    蒋晓露顿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咱们万川路支行总共存款三十二亿。”孟新宇叹道:“她自己拉了十八亿。”

    “我靠!这么牛逼!”蒋晓露下意识惊叫出声,引得其他同事纷纷侧目,吓得孟新宇连忙丢下筷子去捂她的嘴。

    蒋晓露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顶好的人脉和资源呗。”孟新宇喝了口汤,继续道:“她姥姥是澜城工行第一任行长,她妈曾经在澜城银行总行就任副行长,她爸是澜城第一医院副院长,心血管科教授,国级医疗专家,她老公更了不得,锦煜集团现任执行董事……”

    蒋晓露听着听着沉默了,良久后才叹了句:“有钱真好。”

    “她能有现在的地位,钱倒是次要的。”孟新宇苦笑道:“女人在银行这种单位本来就难混出头,廉家三代银行女,还都升到行长位置,光传到廉钰这代的心眼子就够咱们学一辈子的。”

    毋庸置疑,在不久的将来,廉钰也会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行长。

    这就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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