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亲

    廉钰也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幸运。

    从小到大,人生顺风顺水,父母有力的托举和兜底让她不必担心任何问题,高中成绩倒数,却莫名被国际知名大学经济管理系录取,并顺利毕业。归国即入职,入职即高管,在同事为业绩愁眉不展之际,她已经凭借家里关系完成了别人一辈子都完不成的存款任务。

    客户喜欢对她笑,同事们喜欢对她笑,向来喜欢板着脸训人的更年期行长也对她笑,命好到这个份上,她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今天中午陪行长跟市局里几个干部应酬,成功拿下某城建项目工程款预存,赵绮兰笑的合不拢嘴,喝了不少酒,这种场合廉钰早已见怪不怪,她的作用就是在赵绮兰神志不清时成为她最后的底线,说一些好听的场面话把那些行政夹克哄高兴了,然后联系司机送她回家。

    再回到行里是傍晚六点,卷闸门已经落下,只能刷门禁从后门进去,大厅灯亮着,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几个同事正对着电脑加班,廉钰没有惊扰他们,默默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合同。

    等明天他们得知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开心,这是属于全行的利益,季末的奖金是每个人都有份的。

    想到赵绮兰被灌酒的刺眼场面,廉钰苦闷地揉了揉额头。

    全行上上下下几十张嘴指着业绩吃饭,赵绮兰作为行长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对她逆来顺受的原因。

    她廉钰受了委屈可以立马带着客户资源跑路,而行长是要跟大家伙共存亡的。

    弄完合同将近八点,廉钰给赵绮兰打了个电话,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人是她亲自送到家交给保姆的,安全问题没得说,此刻或许还在睡着。

    中午那场应酬的客户比较重要,故而她也陪着喝了不少酒,从单位到家要过好几个大路口,她并不想冒险,盯着桌上的手机短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打车。

    以往加班到十点多是常态,今天反而是回家早的,程宴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看到她十分惊喜:“小钰,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中午陪着赵姐跟城建局那伙领导吃了顿饭,一直到下午三点才散场,然后我把赵姐送回家,跟着跑城建局拿材料,盖章,又回行里加了会儿班……”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廉钰脱下工装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紧接着自己也倒了上去,整个人瞬间陷进一团软绵里,再也没有力气动上一动。

    “真是辛苦了呢,廉经理。”程宴走到她身边,贴心地为她按摩起肩颈,几下后动作蓦地停顿,他凑近闻了闻廉钰,皱眉道:“喝酒了?”

    “嗯。”

    “你不会是开车回来的吧?”

    “……打车回来的。”

    程宴沉默良久,也没再继续给她按摩,戴着名贵手表的那只手颇有分量,就安静伏在廉钰背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

    廉钰闷声道:“我想……也许你也在忙呢。”

    随即,她听到程宴轻轻叹了声:“下次一定给我打电话,好吗?”

    “好。”

    程宴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声调也愉悦了几分:“我猜你还没吃晚饭,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炒菜?还是牛排?”

    廉钰此刻疲惫大于饥饿,只想好好睡一觉,但又不忍破坏他的兴致,于是微笑道:“不用那么复杂,给我煮碗面吧。”

    喷香冒着热气的牛肉面,程宴也给自己做了一碗。

    就像寻常夫妻那样,二人相对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天,比起夫妻,廉钰觉得程宴更像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她遇到困难时会鼓励她,在她遭遇挫折时会安慰她,在她心情低落时会哄她开心,反观于她,似乎无论作为一个妻子还是朋友,都不是那么称职。

    她从小到大过得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生活,结婚至今更是没给程宴做过一顿饭,银行工作繁忙,加班更是常态,这也导致她也没空做家务,换下来的衣服往往都是随手仍在地板上,程宴看到了会主动拿去洗。

    哪怕日子过成这样,他依旧对她毫无怨言,百依百顺。

    “小钰?”程宴抬头,看到她几乎没动几口的面,关心道:“怎么不吃,有心事?”

    廉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白天工作,回来还要做家务,洗衣服,做饭……”稍作停顿,抬头看向他道:“不如,我们请个保姆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想……”程宴笑的眉眼弯起,“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辛苦,且不说你爸救过我爸的命,你利用职务便利帮了我那么多,为你付出这点算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话听着舒心,却颇有几分生疏。

    本该是非常劳累的一天,按照以往习惯她肯定是洗漱完倒头就睡的,然而今夜窗外月色正好,程宴正背对着她躺在身侧,宽阔光滑的背脊线条令人赏心悦目。

    廉钰眸色一黯,伸手覆上去的瞬间,明显感到程宴身体一僵。

    指尖顺着小腹一路下滑,直至终点。

    停顿片刻,廉钰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眼底尽是无奈。

    “对不起,小钰……”程宴缓缓转过身,脸色涨红。

    廉钰冷眼看着他,沉默不语。

    新婚之夜,他说他是过度紧张,她并未在意。

    婚后二人相敬如宾,即使同床共枕,他也再未对自己做过什么出格之举。

    后来她几次主动,都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今晚也是一样。

    夫妻生活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并不是刚需,但廉钰觉得就跟工作一样,每个岗位都有自己的职责,任务,既然他们已经结了婚,有些事是有必要发生的。

    既然工作系统的某个环节出了故障,那么首要任务应该是修好它,而不是发火或者生闷气。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廉钰叹道。

    程宴沉默不语,忽地转身将她压到身下,滚烫的嘴唇随之下移。

    廉钰闷哼一声,用力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停下动作抬头与她对视。

    如此角度下的程宴更加俊美,肩颈肌肉线条分明,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摄人心魄。

    “怎么了,小钰,你不是很想要吗?”程宴声线嘶哑,道:“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你。”

    廉钰喉咙微动,缓缓闭上眼,认命地松开了手。

    -

    次日清晨,一切如常。

    当廉钰洗漱完,程宴也做好了早餐,并笑着跟她打招呼。

    想到昨夜另类荒唐,廉钰几乎无法直视他那张坦然自在的脸,匆忙吃了几口就要出门上班。

    “你昨天喝酒了,车没开回来。”程宴从椅子上拿起西装外套,行至门口自然地搂上了她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单位。”

    霸道黑色卡宴瞩目惹眼,偏偏程宴还特意停在大门正前边,导致廉钰刚一进门,就听到来自相熟同事的一片嘘声。

    “又幸福了廉姐!老公亲自送来!”

    “程总又帅了!”

    “到底朝哪个方向拜能找到这样的老公?”

    廉钰干笑了两声,看了眼办公室方向:“行长来了没有?”

    “来了,在办公室。”

    “好,收拾收拾,准备开会吧。”

    不轻不重连叩三下,听到一声请进,廉钰抱着文件推门而入。

    赵绮兰埋头处理着报表,头也没抬:“昨天谢谢你把我送到家啊小钰,我今天早上才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

    “我猜也是,您昨天喝了不少,就算今天不来也没关系。”廉钰把文件放到桌上,微笑道:“但既然来了,规定的晨间例会就照常开吧,相信他们也很想听到与自身季度奖金有关的,好消息。”

    “昨天多亏了你,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谈下来,那帮老油条,哼……”赵绮兰翻了几页文件,往椅背上一靠,凝视着她笑,“等你坐上我这个位置,咱行指定能变得更好,他们可都等着,盼着那一天呢。”

    “凭我的资历当行长远远不够,要跟您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廉钰微笑道。

    赵绮兰喝了口润嗓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文件起身朝会议室走去,廉钰紧随其后。

    昨日拿下工程款的事属实令行里兴奋了一阵,中午有人主动请大家喝咖啡,众人的工作热情肉眼可见的高涨,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班。

    换下工装,时间又是自己的了,思绪一旦脱离了工作,那将无可避免地想到家庭。

    想到昨晚事后的尴尬场面,廉钰禁不住一番深呼吸。

    她觉得有些对不住程宴,毕竟除了那方面有问题外,他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丈夫,如他所说,就算不做,他也可以用其它方式满足她。

    他的确做到了。

    即使那并不是她的刚需。

    今天下班早,廉钰开车回到家中时,程宴竟还没回来。

    这种时候房子大的弊端就显露了出来。

    太空旷了。

    廉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遂起身在家中各个角落搜集起脏衣服,一股脑丢进洗衣机里,等机器开始运行,她忽地想起忘了放洗衣液,手忙脚乱操作一通,已然耐心全无。

    她根本不是做家务当太太的料。

    半小时后程宴下班回来,一眼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神情又是殷切而惊喜:“今天下班这么早啊?你先去洗澡吧,我来做晚饭。”

    “别做了,我们出去吃吧。”廉钰拢了把头发,轻声道:“小区对面新开了家粤菜馆,好像挺不错的,我刚刚预定了位子。”

    程宴稍加思索,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换衣服。”

    廉钰自工作以来大大小小的应酬参加过无数次,见过富豪醉后失态,也见过行政夹克扶墙呕吐,面对什么人物,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她在入座的瞬间已经了然于心。

    之前跟程宴也下过几次馆子,只有这次是她主动提出的,她将今晚的宴请看做二人之间一次缓和关系的契机。

    她想告诉他,他是个很好,很称职的丈夫,她不会因为某些方面的缺憾而对他有偏见或者嫌弃他,反而很愿意与他一起攻克问题,白头到老。

    然而从菜上全到现在,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餐盘里盛满了程宴夹过来的菜,廉钰沉默着,一直吃到饱。

    “小钰,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终于,程宴率先发问。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廉钰放下筷子,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令程宴身体一僵。

    “我想说,夫妻之间也不一定非要有那种事,何况我们目前都没打算要小孩,你不用有压力,可以慢慢调理身体……”顿了顿继续道:“总之,我会一直陪着你。”

    程宴大概是真被她这番话感动了,哄着眼睛看了她许久,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发出一声叹息。

    想说的话也说明白了,如此一来,这冰就算破了。

    廉钰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吃饱喝足,程宴提议去海边散散步,廉钰欣然同往。

    澜城临海,夜晚的景色在都市霓虹的映衬下更是美丽动人。

    廉钰凝视着远方跟无际夜幕连作一处的海平面看的入迷。

    “小钰,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廉钰回头,看到程宴神情为难道:“什么事?”

    “之前一直住在南方乡下的表弟不久前忽然联系我,说要来这边找工作……”程宴稍作停顿,道:“问我能不能帮他租个房子,或者,我给他找个酒店暂住一下……”

    这种事按说没必要告诉她,她又没管着他的钱。

    可程宴还是主动告诉她了。

    并且,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关于他南方亲戚的事。

    程宴早逝的母亲就是南方人,年轻时来这边打工结识了程宴的富豪父亲,后边的剧本太过俗套,乡下妹被始乱终弃,挺着大肚子返回家乡,富豪也因一场意外无法再育,无意得知自己在南方乡下有个亲生儿子,赶忙接到身边加倍补偿,悉心培养。

    这段往事对年轻的董事长来说无疑是黑历史,这些年没人敢当着他面提起,就连廉钰也从未过问,生怕触及到他内心的伤心之地。

    这样一来,那位表弟大概率就是程宴母亲那边的亲戚了。

    合情,合理。

    廉钰笑了笑,好奇道:“好啊……那个表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之前从没听你说过?”

    程宴倚着栏杆远眺,神情蓦地忧伤:“我小时候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些,我并不是一出生就过上现在这种好日子的……我小时候在乡下待过几年,那时候只有舅舅家的表弟陪着我,我们一起上山,一起下河摸鱼,我不会游泳差点淹死,他还救过我……后来我被接走了,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廉钰眯起眼打量着程宴忧郁的侧脸,直觉这个表弟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而他对表弟的感情似乎也不是一般深厚。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到这个表弟可能寄托着他对亡母的思念,对故乡的怀恋——

    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招待他吧。”廉钰想了想又道:“应该也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程宴含笑看向她,忽然问道:“小钰,你什么时候休息?”

    廉钰短暂思考后,道:“这周五。”

    也就是后天。

    程宴犹豫道:“有安排吗?”

    “没什么安排,想着回我家一趟,好久没回去了。”廉钰转而道:“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想,请他来家里做客。”程宴轻声询问道:“初来乍到的小辈,总要见见嫂子才是。”

    廉钰稍加思索,点头微微一笑:“好,正好我也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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