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不能结束。
如果学会他们的语言,是不是就能出门了,至少学习点新东西,可以转移注意力。
莫羽觉得自己已经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了,如果再因为这些胡思乱想的东西打扰他,那就太……造作了。
要保持平静,莫羽,你做得到,学习新的语言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故乡你除了现代语不也学会了西语吗。
“没事的,没事的,你可以做到的。”
少女暗自为自己打气,打算用最后的精力再挣扎一下,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可她事实上确实最容易放弃的那一类人。
“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了,林初晴他明明也不过是你的同龄人,他也很努力地生活,他也很疲惫,不能因为我,一次次拖累他,至少不能成为他的压力。”
那天,莫羽提出了想学习这边的文字,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最初,林初晴想亲自教她,但莫羽觉得还是适当的分开比较好,顺便她也想趁这机会,见一下外面的人。
林初晴答应了,他最近变得更忙了,即便是莫羽醒着的时光,他也肉眼可见的早出晚归,身上也经常受伤,猩红的、暗紫的、墨绿的液体互相混杂着将白色斗篷浸染。
他总是对她说不用担心,可就算是担心也是徒劳吧。
她什么都做不到,连从椅子上站起来都做不到。
林初晴为她找了一位识字老师,是位浅栗色长发的男性,右耳别着链状的单边耳环,身穿剪裁别致的绿色长袍。
真是稀奇,林初晴居然愿意放外人进来,之前他的战友都在庭院外交流,真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什么来头。
芬威克在山脚瑟瑟发抖,他只听说过要教一名特殊的女士识字,但是没人说要签这么多协议啊!而且这些协议上的誓言是附魔有魔法效力的,一旦违背,魔法就会生效,送他去见他寿终正寝的太奶。他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狐人教师而已,上这个课又要戴帽子又要穿长袍,还要签这么多协议,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上山的马车摇摇晃晃,就这样摇到了庭院门前,芬威克始终没能把“不干了”说出口。高于市价十倍的工资,干完这一单,能回家躺一年,狐人把帽子往下拽了拽,下定了决心:
困难,就是来克服的!
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困难。
他要教授的是一位有腿疾的病弱少女,异邦的少女不会说他们的通用语。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想起来那个关于孩子被魔物养大,像魔物一样生活,吃生肉,嚎叫,不通人言的传说。他又一次下定决心:
我会好好教你的!
尽管他很努力地教授各个物品的名字、发音、文字,但少女念出来的词语总是很奇怪,多次纠正无果后,他决定缓缓。毕竟学习新的语言对于一个被魔物养大的孩子而言,让她休息一会吧,打击孩子自信心可不好,毕竟雇主可能会打死他的。
芬威克抽出来莫羽桌子上的练习册,打算看看她最近文字练习的成果。神树木做成的纸质册子,真的是暴殄天物啊,这种昂贵的东西居然拿来给新手当草稿纸,他感觉自己的金钱观在哭泣。狐人用纤细的食指细细摩挲了一下这本昂贵练习的边缘,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来!让我看看,这本练习册是怎么被糟蹋的!
文字的书写远远比说困难,芬威克没有对莫羽抱有什么期待,因为她发音一塌糊涂,完全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这种情况下,书写更是难上加难了。但她对文字的掌握没有什么错误,书写和对应关系都没有问题。这让年轻的狐人教师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为什么?这不对吧?这违反常理啊!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这位新来的老师从刚开始就表现地很奇怪。莫羽用右手撑着头,侧过脸看着举止怪异的老师。
那么复杂的表情,唔嗯,有点像她手工社的前辈——谢雪棠。莫羽记得她好像买那个什么奇怪的塑料小卡和泥塑小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复杂又坚定。
等等,该不会这本册子,其实很贵很珍惜啊?要不然那个老师怎么这个表情?
断断续续的,莫羽跟着这位绿袍老师学了一个多月的通用语,学习说话的过程很烦躁,这位老师总是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但传小纸条就能理解,她发音有那么奇怪吗,就是说有口音,也不至于一点也听不懂吧。
不过最近忙起来之后,注意力就没那么放在林初晴身上了。
加油!莫羽!等你学会了吓他一跳,然后窃听的时候就能知道他们天天在说些什么了!之后腿也好了,就能顺理成章地出门了!到时候就要看看他到底瞒着自己些什么!
想起这些,莫羽感觉血脉喷张,奋笔疾书又在灯前开始练起了字!
但房间的灯突然开始变得一闪一闪的。
说实话这边的灯长相奇怪,动力不详,两个颜色一样的小球在灯具里旋转,发出稳定的光芒。通常,摇一下亮了,再摇一下灭了,没有出现过目前这种忽闪忽闪的情况。莫羽抓起灯具狠狠地摇了一下!
完蛋,灯彻底不亮了,怎么摇都没用,算了今天就学到这吧。
她借着月光,合上了书页,抬头准备把练习册放回了书架,然后冷不伶仃对上一双眼睛,月光勾勒出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影,纤细通透像一具纸糊的人像:
“抱歉,但,现在保持安静对大家都好哦。”
清甜柔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人语气温和,动作却凌厉,左手紧紧绞住莫羽的双手,另一只手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下完了,最近林初晴回来的格外晚,这个庭院大概就我一个人在,虽然说他设置了一些小机关在院子里,但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用呢,小机关。
总之先稳住对面,保持安静吧。
莫羽放弃了挣扎,一声不吭地打量着眼前的闯入者。环境过于漆黑,再加上这位的脸也蒙上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这位的头发及腰长,还挑染,一缕一缕地夹杂着像露草色的发丝,给莫羽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实主要是头发落她腿上了,有点痒。
等一下,为什么她听得懂?莫羽最近其实还是根本听不懂通用语,但为什么能听懂这位怪人的话?而且声音越想越耳熟?就好像在哪听过。思考良久,莫羽试探性地张了张嘴:
“唔……谢……唔雪棠?”
对方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很快松开了束缚住莫羽的手。黑袍的少女的食指轻轻滑落在她唇边:
“嘘——,待会再说好吗?”
两人就这样僵持良久,直到谢雪棠叹了口气,然后声音雀跃了起来:
“不会吧!羽宝!真的是你?”
“我没有做梦吧!”
兴奋的少女紧紧抱住了莫羽,像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久久不愿意松开,莫羽感觉地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到了自己的肩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了眼前的少女。
“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见不到熟人了呢!”少女收起伤感,紧紧握住了故人手。
说实话,今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一天。那天她买完谷子高高兴兴回家,却被奇怪的银发神秘人召唤到这个世界上,那个人给了她一个奇怪的黑环,然后噼里啪啦电光火石的,那个环被嵌入她的身体,当时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头发就变成奇怪的挑染了,身体感觉也很奇怪,而银发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还没等她弄清状况,一群黑色兜帽人又冲了出来说什么要狩猎她,说什么魔王受死之类听不懂的话。
在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的时候,一位金发长着羊角,蝙蝠翅膀还有尾巴的少年救了她:
“哎呀~真是可怜的孩子~”
“不过,还是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第六魔王。”
“现在的世界对你很危险,往东去吧,去找沼泽里的那位,祂会帮助你的。”
随后少年就消失了。
纵使不愿意接受,她也不得不作为第六魔王踏上了逃亡的旅途。一路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她无暇顾及,光是追着砍她的人就有三波,要不是魔王自带操控无意识物质的王冠能力,她不知道死了几回。
这次也是被追到了山崖附近,看见有个没魔力生物反应的房子就进去躲一下,谁想得到里面有人啊!还是老熟人!
虽然不知道追兵为什么没进来,但至少得到了喘息的余地。
谢雪棠在桌边为莫羽复述了自己这一路的艰辛,又控制不住眼泪决堤,滚烫的泪水坠了下来,重重打在了练习册上,把书皮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绿。
莫羽轻拍着少女的背以此安抚她的情绪,自己却陷入了巨大的信息漩涡之中,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什么召唤?什么银发神秘人?什么魔王?什么?为什么还会有羊角翅膀尾巴人?追杀是什么情况?
这姐们几个月的经历,比她这辈子都丰富啊!
但此时,最困扰莫羽的还是,为什么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能和这边的人无缝交流啊?自己还得在这挑灯夜战,苦苦学习?
谢雪棠止住了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莫羽,双手把莫羽的衣角捏的皱巴巴的:
“抱歉了羽宝,我光顾着自己一个人讲个不停。”
“我只是太害怕。”
“不,我只是太高兴了。”
“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什么的,让我不那么害怕了。”
“你呢,你在这还好吗?”
说罢,雪棠看了看莫羽的腿,把眼里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她这位故人想必也是历经磨难,如今甚至不能站起。
“我挺好的,我和朋友,应该不算,我和认识的人一起来的。”
“就是腿受了点伤,一直不太好。”
莫羽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雪棠捂住了嘴:
“抱歉,好像,有人来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要等我哦,我会回来见你的!”
雪棠很快就翻窗离去,少女背影瞬间融入到清冷的夜色之中,只剩下莫羽紧紧握住手中微微湿润的练习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