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诊室内,萧羽涟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调整好参数,将手套递给莫辛延。
“去年十月底,就是泡菜国那个万圣节活动,你知道吗?”柏芸慧在旁边回答她。
萧羽涟微皱着眉,“什么时候开始吃多沙唑嗪的?”
“一月。”柏芸慧又开口。
“前期的治疗效果怎么样?”
“还不错,睡得挺好的。”
萧羽涟将测心率的仪器贴在莫辛延心口,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心跳很快,是一直都这么快吗?”
不出所料,柏芸慧的声音又响起:“是啊,他经常心跳急促,偶尔还喘不上气。”
萧羽涟脸上表情微变,轻抬眸看向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的还挺多?”她继续帮他绑手臂上的仪器。
莫辛延察觉到她话里的嘲讽,对柏芸慧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等柏芸慧走后,萧羽涟才幽幽开口,“看来她很关心你。”
“嗯。”
“等会儿可能会感觉到一点电流的酥麻感,是正常现象······”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感觉到手腕间的温热,萧羽涟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见莫辛延握着自己的手腕。她有些不解地一挑眉,盯着他的双眼,将手挣脱开。
看着她轻抬手指,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莫辛延感觉嗓子像是被堵住般,眼光暗淡下来,面露失望,缓缓开口:“姐姐,是不记得我了?”
萧羽涟没有搭理他,“开始了。”说着点击电脑上的启动按钮。
莫辛延感觉到手臂上有一阵电流穿过,也就那么一瞬,他还是颤抖了一下。
“接下来,我将会询问你问题,需要你回答的时候,你慢慢回答,明白了就眨一下眼。”
莫辛延双眼眨了眨。
“为什么要去万圣节的活动?”
“跟同事一起去玩。”
萧羽涟看着波动幅度不小的心率图,怎么第一个问题就这样?
她继续问:“跟你一起去的人活下来的还有几个?”
“没有了。”莫辛延感觉心里有一种恐惧感,似乎诊室的门在下一秒就会被挤破,然后一群人蜂拥而至压在他身上。
心率测量器发出“滴——”的一声响,萧羽涟伸手调试了一下,心率测量器继续工作。
“如果她们还活着,你能对他们说一句话,想对他们说什么?”
莫辛延眼中闪现出哪些遇难者的画面,脸色苍白的,昏厥过去的,挤吐血的······接下来是他在医院急症室,柏芸慧来接他,他的双臂和双腿都被挤压出大片的血瘀,柏芸慧站在门口被吓得呆住了。
心率探测器发出急促的“滴滴”响声,萧羽涟伸手点击结束。
她仔细端详莫辛延的面部表情,有恐惧、慌乱、难过、自责······视线移到莫辛延颤抖的双手和双腿,都对上了——确诊为严重的PTSD。
她走过去将仪器取下来,莫辛延又一次拉住她的手。
莫辛延睫毛微颤,声音有些哽咽,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姐姐,不要甩开我。”
萧羽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任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大,掌心似乎有茧,这些年他有锻炼的习惯吗?
感受到他胸口不正常的起伏,手臂抖动着,她不放心地回头瞥了一眼,还好是在哭。没事,哭吧,哭一会儿可能会好一些。
十分钟后,萧羽涟感受到身后的异样,弯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身后的人。
莫辛延接过,将眼泪擦干,平复好心情,收回手,道:“姐姐,我好了。”
萧羽涟走到电脑前,拿起那张早已没有热度的打印报告,面不改色地提笔标记。
“现在好了吗?”她轻抬眼眸,心情很复杂。
对上莫辛延视线的那一刻,她有过想把他交给其他组的人,因为自己刚刚共情了,面对他,自己还是会变得感性。
“好了,姐姐,我是不是病得不轻?”
“现在知道惜命了?”
莫辛延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姐姐还记得,我还以为姐姐忘了呢?”
萧羽涟眼神变得温柔下来,给他接了一杯水,问道:“你平时健身吗?”
莫辛延点头,喝了一口水,嗓子舒服多了,回答道:“健身好几年了,本来已经不瘦弱了······这半年休息不好,看起来······不健康。”
萧羽涟会意地点头,道:“可以了,先出去吧,喊你女朋友进来。”
莫辛延起身,听到她这么说,眼眶微微泛红,疑惑又有些委屈地说:“姐姐,我没有女朋友!”
萧羽涟手上动作停住,微微一怔,看着他紧闭的双唇,淡淡一笑,道:“她那么了解你的症状,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呢?”
“······你说的这话······是开玩笑的吧?”莫辛延心里模拟了一百次萧羽涟会如何回答他,现在他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萧羽涟很随意地点头,目光扫过他,落在诊室门口,“你女朋友来了,可以走了。”
莫辛延本来松了一口气,听她这么说,一脸无奈,姐姐又戏弄自己!不过,感觉还不错,姐姐还是那个姐姐。
而等在门口的柏芸慧听到这话,感觉脸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萧羽涟从莫辛延身边擦肩而过,将报告交给瑞比,淡淡道:“把莫先生转到奥琳斯那里。”
瑞比看出偶像眼底的不悦,紧张又小声道:“萧,这个是很好的可以进行科研的病例,正好可以用你的自我认知修复啊!”她不明白为什么萧要将到手的“肥羊”给上司。
萧羽涟没有回答,转身径直离开,道:“转完就下班吧,不用等我了。”
瑞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来今晚偶像又要加班了。
莫辛延走过来,问道:“她每天都加班吗?”
瑞比摇摇头,道:“我们平时都不加班,萧加班,无非就两件事,要么她心情不好,要么她有新的研究思路。”
莫辛延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打包了两份快餐准备回去找萧羽涟,临走前对柏芸慧说:“你先回去,我晚一点就回,不用再跟着我。”
“辛延,你走了,我怎么办?”柏芸慧对店家说她的那份不要了,转身追了出去。
“辛延,你是去找那个女人吗?”柏芸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莫辛延皱着眉,怎么这话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他转身盯着柏芸慧,声音低沉,带着怒意道:“我再说一次,你我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不要喊我名字。还有,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我爱的人。”
柏芸慧脑子“嗡”了。
*
晚上六点,Celiva的员工早已下班,唯独A诊室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萧羽涟在查看莫辛延的诊断数据。
三个问题,他回答得如此忐忑,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萧羽涟抬起头,心想这个时候谁还没回去?
她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欧洲男人的脸。
男人很随意地走进办公室,笑着说:“萧,我就知道你又在加班。”
萧羽涟摇摇头,无奈道:“这次还真是遇到了不好解决的症状,我让瑞比转给你了。”
奥琳斯有些懊恼自己到来,双手扶额道:“现在是下班时间,萧!”
萧羽涟笑着收拾自己的东西,顺手关上电脑,“所以我的老板,下班时间你来干什么?”
奥琳斯似乎想到自己的来意,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笑道:“我去出差看到这个,感觉很适合你,就买来送给你。”
萧羽涟没有去看他手里的东西,淡淡开口:“奥琳斯,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你和我只能做同事。”
奥琳斯习以为常地开口,“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我长得帅气,工作能力也突出,跟你旗鼓相当,我们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羽涟看他的眼神瞬间失去温度,“你会为我拼命吗?”
奥琳斯被问住了,谈恋爱要拼命吗?
萧羽涟微微一笑,眼神变得犀利,毫不留情道:“所以你哪里来的自信跟我般配,哪里认为我会喜欢你?”
萧羽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往外走。
在大厅里,奥琳斯追上来一把将萧羽涟抱在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
“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就不去想了,珍惜现在,珍惜我,不好吗?”奥琳斯情绪有些激动。
萧羽涟被他的动作吓到,在他怀里挣扎着,眼看无济于事,用力踩了他一脚,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目光冷静,甚至还有一丝怜悯,淡淡道:“奥琳斯,你真是疯了!”
“萧,你不要忘了上次你的失误差点造成多大的损失,是我帮你拦下来了。”奥琳斯有些心急,但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萧羽涟语气带着一些讽刺,但又不失优雅,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大可告诉总部,我也甘愿受罚。”她说完转身,任凭奥琳斯怎么喊她,她也不回头。
而此时,大厅里还有第三个人在——莫辛延。
他坐在背着两人视线的位置,还被一个植株挡住。
见奥琳斯骂了一句离开后,他才起身走出去。
刚刚自己看到了什么?姐姐被他抱了,他还敢威胁姐姐!
他看着深蓝的天空,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开口就是道歉:“姐姐,对不起,刚刚我都听到了······”
电话那头的萧羽涟微微一怔,心里的怒意已经褪去一大半,开口问:“你还没回去,还在Celiva吗?我来接你。”
萧羽涟将车开回来的时候,看见莫辛延一个人站在草坪上静静地等着自己,像极了在大学里等自己的样子。
“上车。”萧羽涟见他上车后将车门落锁。
“姐姐,你不怪我吗?”莫辛延有点紧张,见她微皱着眉,心里更加忐忑。
萧羽涟慵懒的视线扫过窗外,缓缓看向他,轻笑一声,“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发现他手中的东西,伸手拿过来,继续道,“给我买的?”
莫辛延点头,想多解释,汇聚到口中,只剩下一个“嗯”字。
萧羽涟笑着说:“好了,都凉了,我拿回去加热一下吃,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等萧羽涟把莫辛延送回酒点,看见柏芸慧站在楼下等他。
莫辛延脸色有些难看,萧羽涟察觉到,问道:“你没告诉她?”
“我说了让她不要跟着我,谁知道······”莫辛延心里更多的是怕萧羽涟误会,迫切想要解释。
“不用说了,我知道她是你的助理。”
莫辛延见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是真的不生气,这才跟她道别,下车。
柏芸慧看到是萧羽涟送莫辛延回来的,心里的发酸,道:“老板,我们相处这么些年了,我相信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如果只能是同事关系,那我请求辞职。”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莫辛延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肯定会劝自己的,只要他开口让自己留下来,自己就不计前嫌。
哪知下一秒,莫辛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啊,我同意了。”
他眼光冰冷,面色如常。
柏芸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一个好多年不见的女人,要把自己辞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自己跟在莫辛延身边五年了,他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吗?
见他认真了,柏芸慧开始着急了,伸手拉着他的衣袖,道:“辛延,我开玩笑的,就想看看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
莫辛延将手抽开,微低下头,压低嗓音,漫不经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在我心里的地位比我自己高,是我用命去护的女人。倘若你再说她哪儿不好或者做令她为难的事,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