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半梦半醒间,林潜景感到手指湿哒哒的。

    她强撑开眼皮看向床边,只见豆子正津津有味地舔着她垂在半空的手心。

    林潜景撑着沉重的头离开枕头,眯着眼睛一瞧——五指虚拢着一整块酱牛肉。

    她顿时散了力气,重新躺了回去,将一整块酱牛肉一把塞到豆子嘴里,喃喃念道:“豆……子……哇……”

    豆子见人醒了过来,甩飞耳朵立起后蹄,两手扒拉在床边,用头不停地蛄蛹着林潜景的脑袋。

    “幕后黑手”两手抱臂靠在门框哈哈大笑。

    “还是这么能睡!快起来吃午饭啦。”周挽绪扬起声音说道。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比了个OK。

    楼下早已是另一番光景。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上交谈甚欢。

    林潜景像幽魂一样飘了下来,看到圆桌上的糖醋排骨,她眼睛亮了起来,顿时活了过来,嗖一下飞到桌子上开始大快朵颐。

    在她专注扒拉饭的时候,周静芷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吃完饭后,一家三口就出发先到周围景点游玩一番。

    周挽绪揽住姐姐的肩膀说道:“我没办法全程相陪了,你有事儿可要给我打电话啊。”

    “你忙你的吧,正好我们仨开着车到处逛逛,慢慢悠悠地、主打一个放松自在。”

    “慢慢悠悠”的周女士上车就掏出了长达两页的计划表,一边拿着手机查资料,一边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诶,我们就先去小姨夫说的那个临瑕山吧,景景你觉……”周静芷转过头来询问后座的林潜景。

    不出所料,林大小姐又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一靠近山区,气温顿时凉了下来,车子在山间蜿蜒盘旋。

    林潜景的脑袋也跟着摇晃,像钟摆一样倒过来倒过去,最后啪的一下,撞到了玻璃上,醒了。

    车子已经行驶到山腰,四方车窗完全被绿色占据。

    来临瑕山游玩的人很多,前方凸起的山体如同一个橡皮擦,擦掉一辆辆驶入转弯处的车子。

    远远看着,整座山像被包裹的硕大粽子,缓慢行驶的车流黑白交织,缠绕成细细长线,牢牢的将粽子绑住。

    转过一个弯,豁然开朗,左边是一大片停车场,林爸在里面转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将车停好后,三人背着塞得鼓鼓的包,朝青灰长砖铺就的空地走去。

    这里已被熙熙攘攘的游客塞满了。

    广场旁边围着一圈整齐划一的店铺,大部分是商店和小吃店,仿古小青砖,黑底烫金的牌匾,连卷帘门都齐齐刷上黑色,可见文旅局是“精心统筹”了。

    米线、凉皮、旋风土豆……

    吹泡泡机、风筝、画石膏……

    “不说我还以为是咱家门口那条商业街呢。”林潜景直言不讳地吐槽道。

    三人站在指示牌前,周女士仔细研究着地图,旁边林爸正在声情并茂朗诵景区介绍:“临瑕山,位于堰左市城西南二十公里......”。

    林潜景蹲在旁边发呆。

    豆子则绕着林潜景不停地转圈圈。

    周静芷看完,拍了拍手,全体目光向她看齐,等待周女士发布决定。

    “现在有三条路线......”

    第一是徒步登山路线,但从这里到山顶距离不近,再加上早晨才下了一场雨,选择小路的人不多,繁茂树影里,隐约只能看到稀疏几个游客。

    第二条通往那座临风观,道观离广场非常近,站在这里就能看见灰色的石刻牌楼,只有一间二柱,且造型简单,和其他道观气势恢宏,雕刻精美的牌楼相比,实在是有点寒酸。

    第三条嘛……大多数人都在缆车处排队,直接到山顶去打卡,林爸因为去年做了手术,不宜劳累,商量一番后,周女士二人决定做缆车上山。

    周女士十分民主地问道:“我和爸爸先去道观简单逛逛,然后坐缆车去山顶,景景你呢?”

    林潜景看着半空中奔流不息的缆车,目光又移向不远处喧闹的人群,“恐人症”犯了的林同学沉默片刻,面无表情指向石板小路:“我爬上去。”

    三人一狗走过横跨溪流的木桥,踏上坑坑洼洼、不成形状的岩石道路。

    不出片刻,便看到了那座古朴的牌楼。

    冲天的巨树遮天蔽日,阳光只能在密不透风的树叶之间横冲直撞,只待找到一丝漏洞,便立刻钻进来。

    走着走着,道路骤然宽了一米多长。

    前方出现了一条石阶,这条小路有人工修葺的痕迹却不显得生硬,保留了自然底色,又不杂乱。

    在这幽静中,只有斑驳的光影跳动。

    “这道观倒是格外的...安静...”周女士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林潜景默默数着,一百三十六阶后,眼前出现了红墙灰瓦的山门,山门为石砌的三卷拱门,门洞前立着两头石......兔子!两只石兔??

    林潜景终于意识到,门口那条商业街为什么没有卖香、花、果、灯、贡品的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两只兔子,在内心咆哮:

    这是个正经道观吗?

    不对,

    这是个道观吗?

    因为国家4A级景点——仙人望月的辐射作用,临风观里也零零星星有几个参拜的人,虽然这地方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好歹也算个历史古迹,拍几张照片打打卡也算是个纪念。

    林潜景跟着爸妈朝着观里走去。

    此时不过百米远。

    狭小的屋子里,横七竖八,各种姿势睡了一堆奇装异服的人。

    剩下没躺着的,有趴在窗沿望天的,有四个人围在一起打牌的,还有面对墙壁抱头思过的。

    张之秦手撑着后脑,斜躺在角落看着众人,手里握着扇子,悠悠地扇着风。

    墨色长袍的老者闭着眼,静静坐在正中蒲团上。

    阿朝走进来,被门口躺着的展轻拟绊了个踉跄。

    两人齐齐“嗷”了一声。

    展轻拟嘟嘟囔囔两声,一个滚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阿朝抖抖袍子,对着屋内四周拜了拜,轻声汇报:“各位师祖、师父、师兄,观里来了几位游客,我和师弟们已经领着他们上了香,另外……”阿朝面露疑惑:“有位女士身上竟然中了三个月的流魂诧,我便顺便帮她解了。”

    舒微澜纠结了半天,终于出了一张2,闻言抬起头,慈爱地说:“阿朝真棒。”

    阿朝开心地笑了笑:“对了,我看到门口有一只小金毛,好可爱哇,什么时候我们也养一只啊......”。

    一声嗡响打断了阿朝的话。

    在半空浮动的骨笛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倏地旋转了九十度。

    刚才还在地上躺尸的众人齐刷刷看向中间,脑袋像雨后春笋一样哗啦啦冒了出来,张之秦摇动扇子的手也瞬间定住。

    山门外。

    林潜景跨进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骨笛一僵,不动了。

    屋内的众人:“?”

    林潜景目光狐疑地向门内探了探,直觉这里有些说不上的邪门,她对着周女士二人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我这个人心思浑浊,说话聒噪,怕冲撞了神明他老爷子。”林潜景伸出食指向上顶了顶天。

    “我先去爬山,你们在这里歇一歇逛一逛,到时候我们刚好山顶见。”她甩甩牵着豆子的绳子,接着道:“再说了,道观里能带宠物吗,应该不行吧,难道要让豆子一个人孤单单的被拴在门口吗?”

    周静芷:“不知道啊。”

    林闻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林潜景摊了摊手,乐滋滋道:“那正好,狗我带走了。”

    她低头对着豆子阴森森一笑:“豆子,嘿嘿,今天就是你减肥的大好日子!”

    豆子忧愁地转头望了望林先生周女士,含恨被拉走了。

    林潜景累死累活下了台阶,横跨整个广场,经过小卖部时,馋了,准备买两根烤肠。

    她摸了摸口袋,空的,才意识到走得太急手机忘到了周女士那里。

    林潜景和店家面面相觑了半天,缓缓转过身,站姿如一棵坚韧不拔、风雨不催的青松,望向远方的道观,无奈地长长叹息一声:“混蛋,被自己气死了。”

    等到林潜景又数了一百三十六阶,抬起头,就看见周女士笑着站在门槛处,对她挑挑眉。

    刚才静止不动的骨笛猝不及防又颤动起来,这次更加猛烈,笛身像螺旋桨一般飞速转动。

    从上空看,以笛子为原点,十几个脑袋围成一圈,错落分布,一动不动。

    周女士将手机带子套到林潜景脑袋上,忍不住开始唠叨:“就知道你得忘,在这儿等着你呢,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冒冒失失的,手机扔在地上就不管了,你……”

    林潜景赶紧深深鞠了个躬,拔高声音,恭敬一笑:“谢谢周老板,小人这就滚了。”然后牵着豆子转身逃命似地哒哒哒哒跑了下去。

    骨笛仿佛气急败坏,发出破碎的风声,笛身环绕的流光在银白色与金色之间不停变转,隐隐散发出危险的红光。

    红色越来越深,风声越来越凄厉。

    然后,啪的一下,灭了。

    林潜景又又走下石阶,坐在木桥旁边的大石头上大喘着气,没好气道:“今天运动量超标了,要命。”

    脚下流淌着清澈泛绿的溪流,清冽水汽扑面而来。

    林潜景打开肉铺,自己一口,豆子一口,一人一狗决定休息片刻再出发。

    哗哗作响的水声之间,“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的铃声响了起来。

    林潜景打开手机,发现是林爸打来的,对面是周静芷的声音:“景景,你老爸的药是不是在你那里啊?”

    她翻了翻包,找到了小药盒,林闻演身体不好,药都得定时定点吃,林潜景收了玩笑的心情,对着电话那头道:“我马上给送过去。”

    林潜景一步三阶,不出片刻就回到了临风观。

    盯着林闻演将药吃下去,林潜景才放心地扬起嘴角,搂着林闻演的胳膊,不正经地说:“感谢您使用小景快递,请给我五星好评哦!”

    林爸也相当入戏,给林潜景转了个大红包:“这是奖励你的小费,请继续努力!”

    坐在观外小圆石凳上休息了一会儿,林爸二人秉持来都来了的道理,打算进去在临风观烧柱香。

    周静芷看着林潜景,不放心,仔细嘱咐她爬山要注意脚下,安全第一,时刻保持电话通顺……

    林潜景假笑着连连点头,然后趁周女士不注意,立刻跑了。

    来来回回几次,骨笛似乎已经精疲力尽,连光芒都暗淡了几分,软绵绵地嗡嗡鸣叫。

    青阖殿里,众人已经一拥而散,打牌的继续打牌,喝茶的接着喝茶。

    随着骨笛又一次例行公事的响起,角落里传来嗤的一声笑。

    张之秦收了扇子,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

    踏着轻如羽毛,无声无息的脚步走到中央,然后慢慢伸出手——

    一个巴掌啪地将抽风的骨笛打落,在半空抓住,转身走向门口,然后……

    被横在门口展公子绊了一跤。

    张之秦咳嗽两声,朝各干个事、已经毫不在意的众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青阖殿。

    林潜景和豆子已经爬了半个小时。

    脚下的石头仿佛打上了一层水做的蜡,变得格外滑溜,再加上这上山的石阶高度错落不一,林潜景走的很小心。

    山间绿树翠竹密布,五步一奇石,十步一换景,路上林潜景便遇见了诸如“兔子爬山”、“老龟驮桃”、“神斧劈石”等形态各异的巨石。

    耳畔溪水淙淙,绿叶浮水悠然而去,风叶相撞,齐齐在林间作响。

    不知是云还是水雾,化为缕缕丝绸缠绕在林潜景身侧。

    林潜景踏着土壤与落叶织成的软垫缓缓走着,越靠近山顶,心中没来由的沉闷越明显,像在心脏上吊着一块巨石,被逐渐增强的地面引力托着下坠。

    林潜景深深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紧紧锁住自己。

    她侧过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山间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子身着墨蓝色的长袍,挽着一个小髻。

    衣袍和发丝犹如浮云,山风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吹起,然后悬在半空轻轻飘动。

    林潜景疑惑地蹙起眉头。

    那男子见林潜景看过来,缓缓扬起嘴角。

    低垂在身侧的右手间,一只洁白如玉的短笛像磕了沸腾片一样,灵活地在他的手指间转动。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然后轻轻张开唇齿:“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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