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安静,听不到人声,只听得到虫鸣。
鹿南睁开眼睛。
这是……高中校园?
她环顾着周围,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喇叭花花藤从茂密的常绿灌木带里伸展出来。
学校生物楼附近吗?
可为什么这么安静,像是人迹罕至的样子?
哦,她想起来了。
他们刚进附中那会儿,这里就是学校最安静的角落,一般没课,很少会有人来。因为学校有传说,生物楼的人体模型和标本半夜会成精,在走廊咔嚓咔嚓地走来走去,之前还有不信邪的学长相约半夜去抓鬼,结果被吓得双双退学。
她刚想转身离开,就看见前方一棵大树,倾斜的树枝垂了下来,像一把天然的绿伞,“伞”下面站着一个少年。
她的心倏地跳了一下,慢慢走上前,生怕惊扰了他。
少年穿着一双颜色招摇的AJ,校服系在腰间,脖子上一根黑色的绳子。
她缓缓地转到他的身前,他的额发有些长,软软地垂在眼前,睫毛又密又长,那双眼睛清澈明亮。
阿季……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走上前想拉住他,可他直直地穿过她,朝前跑去,他跳到一个女孩旁边:“鹿南,你喜欢猫?”
女孩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我刚看见你给小猫鸡蛋。”
女孩停下脚步,没好气地:“是,我刚丢垃圾了,怎么了?这你也要管?”
少年手足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那只小猫怪可怜的,等天冷了它活不下来的,我们一起收养它吧。”
“活不下来就死吧。”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似乎被女孩脸上的表情吓到,脚步一滞,反应过来又快跑几步追上去。
猫?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想起什么,转身跑向女孩刚刚待过的地方,一只瘦小的狸花猫正蜷缩在灌木丛中,一个白煮蛋就在它面前,可是它没有吃,也没有凑上前。
她走上前,趴下身子,声音颤抖着,轻轻唤了声:“阿狸……”
小猫抬起头,看向她,往她的方向挪了两步,又歪着脑袋倒了下来。
她一着急,伸出手想捞起小猫,可她的手毫不费劲地穿过灌木,又穿过小猫。
小猫朝她掌心的位置蹭了蹭,她的泪一瞬间滚落:“阿狸,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那声音几不可闻。
她心疼得不行:“你先别说话,你先吃东西。”
她想捡起鸡蛋,可是怎么也捡不起来。
小猫安静地看着她,她指着鸡蛋:“阿狸,吃这个,这个可以吃,乖,不怕。”
小猫舔了舔鸡蛋,一点点慢慢地吃起来,她伸出手想抚摸它,它的毛很脏,粘着泥巴,它的耳后有一块白色花纹,它真是阿狸!
一阵风吹过来,阿狸全身缩了起来,她朝着风口蹲了下来,可是什么也挡不住。
就在刚刚,她看见少年的颈窝处,那根黑色绳子系着的,闪闪发亮的,是那个银色的小鹿吊坠,和梦里弹吉他的阿季,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她现在在哪?又做梦了吗?可是梦会如此连贯吗?
为什么又和现实完全不同?
事实上,阿季从不叫她鹿南,阿季不会穿那么张扬的鞋子,阿季也没有过小鹿项链。
而她,更不可能如梦中那个女孩一般,那样对待阿季。
现实中,她和阿季养过一只狸花猫,在高中校园里,也在生物楼旁边。
天气不如现在这般凉,还是夏天,阿季带她去的。
杂乱的灌木丛,狸花猫掩在里面,比现在小得多,看见他俩靠近,也不叫,也不凑近,也不吃他俩给的东西,只远远地看着。
他们把牛奶倒在盆子里,在灌木丛中放了好几处,他们给小猫搭了个屋子,里面放了很多猫粮。
有段时间她看着动都没动的食物很是担心:“阿季,我们还能做什么,要不要跟老师说,我怕它活不下来。”
阿季看着她,眼神坚定:“呦呦,它一定活得下来,老师把它抓起来关着喂它才活不下来。相信我呦呦,我们俩只要好好对它,它一定能挺过这个冬天,到时候我们就给它取个名字,看它长大。”
那时还是高一,还没等入秋,他俩就给猫猫取了个名字,叫“阿狸”。
慢慢地,阿狸肯吃他俩给的食物,但还是不爱跟人亲近,甚至叫都不叫一声,更别说让人摸毛。可是他俩很高兴,他俩不要阿狸来讨好,只要阿狸好好活着。
没几个月,生物楼附近有只成精的狸花猫叫“阿狸”就传开了,又没多久,“阿狸”成了他们附中的团宠,越来越多的同学给阿狸带吃的,带玩的。
可有一次学校打扫修整灌木时,阿狸受了惊,修整的师傅也吓了一跳,失手打伤了它。
那一次,一传十十传百,听说的同学都走出教室,越来越多的人,拿着食物拿着药,拉着校医,在整个校园一声声呼唤着:“阿狸阿狸……”
治好了阿狸的伤以后,学生会给校领导情愿,全校同学都在请愿书上签了名。
那之后,学校默许了不再修整生物楼旁边的灌木丛,有人还在灌木丛旁边的空地上放了一个很大的木头房子,上面画了只小猫,写着“阿狸的家”。
随着喂养的人越来越多,阿狸越来越挑食,学校开始勒令大家不许浪费粮食乱丢垃圾,只设了几个投喂点,并竖了牌子写明哪些东西不能喂,会影响小猫健康。
他们这届快毕业的时候,生物楼附近俨然成了学校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阿狸也不再怕人。
有时候会窜到食堂,打菜阿姨就会给它的碗里放条鱼;有时候会溜进教室,窝在角落里打瞌睡。
鹿南高考完,和阿季回了一趟学校。
远远地就看见阿狸站在墙头,她招手唤了几声,阿狸几步窜下来,趴到她的腿边。
阿狸是只高傲的猫,不爱让人摸,可这次它蹭着鹿南的腿不肯让她走。
鹿南抱起它,顺着它的毛:“我跟阿季毕业了,我俩应该会去北都,等我们放假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它窝在鹿南的怀里,蹭了几下,又伸出爪子扒拉一旁的阿季。
阿季抱过它:“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它蹭着阿季的手,喵喵喵叫了好几声。
.
芩山上,徐清野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十点多,再一看隔壁床上早已经空了,连被子枕头都没了踪影。
他走出房间,一眼看见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李瑞浚,他一个抱枕丢过去骂道:“有病啊,房间不睡,跑客厅来睡,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打呼有多响。”
李瑞浚被砸在脸上,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正发懵,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贼兮兮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鹿南不梦游!你的阴谋诡计要落空。”
他一个肘击:“滚,老子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徐清野灵活地躲开,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那是怎么了,表白被拒受刺激,长夜难眠,一个人跑客厅望月兴叹啊?”
李瑞浚来客厅睡倒不是临时起意,他在前台换套房时,就打定主意睡沙发,他要守着鹿南。
来芩山途中那个梦……
他梦见鹿南死了,就死在他面前,梦里他心胆俱裂,醒来很久都缓不过神。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不管多么真实,都只是一个梦,可他不放心,他不放心跟鹿南分两个楼层住,不放心她离自己太远,他必须放她在自己眼前,必须要看着她,寸步不离。
不过,他想自己可能真的受了刺激。
因为很少做梦的他,昨晚又做梦了。
他居然梦见自己初中,带着一伙小弟。
而鹿南居然穿着他们初中的校服,眼神狠厉地看着他:“李瑞浚,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男的。”
“哦,喜欢女的啊。”他笑起来,推了身边女孩一把,“那你亲她一口,我就相信。”
那女孩长发披肩,穿着长裙,被推得差点站不住,转过头柔柔弱弱地看他一眼:“李瑞浚……”
他像没看见一样,对着鹿南说道:“亲啊,怎么?亲不下去?耍我呢。”
鹿南冷冷地看着他:“那你亲她一口。”
“什么?”
“你不是也喜欢女的吗?你亲她一口。”
他哈哈大笑:“老子是喜欢女的,但又不喜欢她,干嘛要亲她。老子喜欢你,你给我亲一下啊?”
周围响起一片起哄的鬼叫声。
鹿南像是没听到一样:“是啊,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亲她。等我找到喜欢的姑娘,到时候亲给你看。”
他顶着腮,玩味地看着鹿南:“学习好就是不一样,把我都给绕晕了,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鹿南你说实话,要是我真亲了她,你会怎么做。”
鹿南没吭声。
“我就好奇你也会亲上去吗?你说说看,我保证这个星期都不来烦你。”
鹿南抬起头,满眼都是厌弃:“我会一巴掌呼到你那张丑脸上,骂道,你都亲她了,还来追我,脏不脏。”
李瑞浚哈哈大笑,他朝鹿南竖起大拇指:“牛。”
他凑上前吊儿郎当地抛了一个媚眼:“放心,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说完带着一伙小弟转身走了。
李瑞浚坐在沙发上,陷在回忆里,他初中有像梦里那般荒唐过吗?
那时他在学校呼风唤雨,身边总围着一群小弟,也围了不少女孩子,他也处过几个女朋友,似乎都不用追,就顺理成章在一起。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时候做这种梦是什么意思,提醒他表白被拒都是因果报应吗?
他埋着头独自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