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日光熹微。
空气中还带着冷冽的寒气,窗外的树梢悄悄抽芽,绿色悄悄染上枝头。
“阿姊,阿姊,呜呜呜......”
苏怡然只觉得头痛欲裂开,强撑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家具,用砖头垫角的破木桌,秸秆混合泥土筑成的墙面,这么老旧的房子?
是谁在哭?
她循着哭声看去,破烂的床头缩着一只小小身影,身上穿着松松垮垮打着补丁,尺寸明显不合身的衣裳。
是一个比例夸张的女娃娃,干瘦的身子衬托得脑袋有些大,这个年纪应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眼前的人明显瘦的夸张。
苏依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眼前瘦弱的小女孩,立马停下了哭泣,强忍着哭声,抽噎着道:“阿姊,你醒了!灵儿煮了粥,我端来给阿姊。”
说罢,苏灵儿脸颊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擦干,见苏怡然醒过来,眉目间的苦闷却消散许多,手忙脚乱的朝门口离开。
苏怡然还没反应过来眼下发生了些什么,她不是在去山里的路上吗?!在路上出了一场车祸,但那是她还清醒着,并且即使拨通了120。
眼下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已经死了?
躺在床上打量着茅草屋内的摆设,简陋到了极点,稻草土墙,身下铺的也是稻草,身上的棉被又冷又硬。
想到刚才那个叫灵儿的小姑娘,叫自己阿姊,苏怡然有些明白过来了,她恐怕是占了别人的身子,不然实在解释不通,这破败简陋像是在古代的环境。
手掌扶着床边想要起身,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一使劲眼前猛地一黑,一瞬间头晕目眩,苏怡然重新跌回硬得硌人的床上。
苏灵儿手里正捧着陶碗,刚进门就看到苏怡然摔倒,吓得小脸一白,连忙加快脚步,走到苏怡然的身边。
“阿姊,你先别动,吃点稀饭吧。”苏灵儿小心翼翼的捧着陶碗,将碗边递至苏怡然的嘴边。
苏怡然看着被喂到嘴边的碗,垂下眸子瞥了一眼,清的见底的米汤,里面只有稀稀疏疏一小把煮开的米花。
如果除去那一点米,简直就如同清水一般。
可是她太饿了,一闻到米香,唾液疯狂的分泌,胃部的不适感更加强烈。来不及道谢,就这苏灵儿举起的陶碗,就仰头吞咽,好在稀饭煮的够久,大米松软糯滑。
苏怡然表示:这辈子都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稀饭。
床头的小姑娘,看着苏怡然喝粥的模样,鼻尖萦绕着米香,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喝了两口之后,胃里有了些东西,苏怡然这才停下来,将碗推到苏灵儿的面前,“你也吃一些吧。”
听到她叫自己也吃,苏灵儿连忙摇头,“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苏怡然见她说话磕磕绊绊的模样,就知晓她肯定没吃,继续往前推了推碗,语气略带强硬,“吃点,不吃没力气。”
醒过来这段时间,苏怡然观察了这家里的环境,破烂到了极致,甚至在这个家里,没看到任何成年人的衣物,就知道眼下估计家里,就她们两个人。
而原身也是被饿死过去的,她一个成年人,做不到饿着孩子。
捧着碗的苏灵儿,依旧倔强的摇头,甚至眼眶里聚集了泪花,“灵儿不吃,就是我吃的太多了,吃光了家里的粮食,阿姊才会没吃的,被饿昏过去。爹就是这样没得......”爹就是这样没得,爹爹走之前,饭吃的越来越少,后来就再也醒不过来。
听言,苏怡然叹气,伸手抚了抚苏灵儿的头顶,不再说话。收回陶碗,将碗里的稀得能够照出人影的稀饭喝个精光。
眼下不是客气的时候,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将手里的空碗放到床头,忽然脑仁剧痛,仿佛是有一道闪电劈中脑袋,撕扯的剧烈。痛处占据了苏怡然的整个脑袋,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钻入她的脑海中。
是原身“苏怡然”的记忆。
原身的父母,是古代封建社会少见的恩爱夫妻,可偏偏父亲苏健是个中间不受宠的,上有兄长,下有弟弟,并不得爹娘的青眼。
分家的时候,只得了这么一块宅基地,甚至连现在的房子,都是夫妻二人攒钱盖得。
苏健心疼媳妇每日去村西头挑水,每每到了农忙季节,就会去给地主家里打短工攒钱,他年轻肯卖力,工钱也比其他汉子多些。
就这样攒了五六年的钱,家里终于打了一口水井。
这一举动,可是惹了村里不少人的红眼,纷纷明里暗里说苏健命不好,就生了两个丫头片子,生不出儿子,留下这么多家产,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给别人家?
原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可偏偏李梅娘听不得村子里的人说苏健无后,心中对苏健十分愧疚。怎么也想生个儿子,好不容易再次怀孕了,这次李母还找大师看了,说是个男孩。李母那段时间明显的开心,脸上跟谁说话都带着笑意。
可偏偏和大伯的媳妇林翠花拌了嘴,没过几天就小产了。
自此落了病根,得了下红之症,为了给李母看病,家里的银子花光不算,苏父卖了地借了钱,也没能将李梅娘的病治好。
从此之后,苏父逐渐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农忙时候去给地主家打短工,剩余更多的时间,便就是坐在院门口出神。
没多久,一场病凶猛来势汹汹带走了苏父。
自此,家中就剩下了苏怡然和苏灵儿二人。
没了土地的两个未成年的女娃,生存的相当艰辛。春季虽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更是秋黄不接的季节,各个家里的存粮都不多。
原身每每吃饭的时候,都紧着妹妹先吃,可还是没能撑过去,最终在春天悄然到来的季节,在睡梦中悄然离世。
了解到这些回忆,苏怡然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善良的一家人,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伸出干柴的手掌,抚了抚苏灵儿的脑袋。
随着一晚米汤下肚,饿了许久的肠胃,迅速吸收能量。
逐渐身体恢复了些体力,苏依然透过腐朽木制的窗户,看到了院子里树上的绿色。
她强撑着从床上下来,朝着苏灵儿道:“带上篮子,咱们出去一趟。”
苏灵儿有些疑惑,眼底带着关切,“阿姊,你的身体还没好,再休息几日吧。”
苏怡然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反倒是问,“哪里来的米?”
原身的记忆中,家里米缸中陈旧的高粱米,早就见了底,哪里有什么大米。
“是隔壁刘婶子来打水送的。”苏灵儿说罢,低下了头。
就一小把......就这么一小把米,她全部都给下到锅里了,都说米汤养人,她生怕阿姊醒不过来,一狠心全部都下锅里了。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苏灵儿不再阻拦,殷勤的跑到门后,找出来一个有她一半高的竹筐,用尽力气背到自己身上。
“阿姊,咱们去哪里?”苏灵儿背着有她高的竹筐,说话语气仿佛一个小大人。
苏怡然从床上下来,破旧的木床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头。
她上前接过苏灵儿身后的竹筐,“我来,你还小,小心压得不长个。”
苏灵儿悻悻的松了手,想起隔壁的张志宽常常笑话她长不高,不再去争着背竹筐,生怕真的长不高。
竹篓被苏怡然背后身后,她一手扯着苏灵儿的手,走出院子,将家门锁好,朝着村子东边的方向走去。
路过邻居家门的时候,一个身材削瘦,长着一对三角眼的妇女在院子里洗菜,眼尖的看到苏怡然背着筐子,路过自家的院门口,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手里的菜也不洗了,站起来老远对着苏怡然喊道,“小然好几日没见你了,今日怎得出门了?”
苏怡然余光瞥了一眼陈桃花,仿佛没听到一般,拉着苏灵儿走了。
陈桃花见苏怡然不搭理自己,明摆着忽视她,登时一股怒气升到胸口。
瞬间一双三角眼吊的老高,嗓音尖利阴阳怪气,“没爹没娘的小孩,就是没教养。”说罢,重新坐回去洗菜了。
苏怡然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挺直了腰背,丝毫不在乎,仿佛不是说她一般。
苏灵儿听到陈婶子的抱怨有些胆怯,扯住苏怡然的衣角,声音软软带着迟疑,“阿姊,为什么不理陈婶子,不理她的话,她会骂我们爹娘的......”
“听她的,便不会骂我们了吗?”
“不会,陈婶子不喜欢我,总是趁着阿姊不在的时候,说灵儿是赔钱货。”苏灵儿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苏怡然听罢,心底冷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往后见了他们家再来咱们家挑水,就将她轰出去,咱们家不欢迎这种封建余孽。”
苏灵儿见平日里总是退步忍让的阿姊,竟然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有些惊讶。往常谁来她们家来打水,苏怡然都不说什么,哪怕是最讨厌的陈婶子家。
今日苏灵儿见阿姊说话如此有底气,连带着瞬间腰杆也直了几分,心底更是有了依仗。
“就是!不让他们用爹娘打的井。不过阿姊,什么是封建余孽......”
“封建余孽就是陈桃花那种人。”
苏灵儿点了点头,阿姊说得对。
两人一路朝村子边缘走,只因天色刚亮,路上没几个人。个别起早的村民见到了姊妹二人,简单询问了句吃了没,碰面打了声招呼,就在往田里干农活的。
出了村子,再往北走就是大郁山,苏怡然打算去山脚下看看,有没有新生的野菜,能够用来裹腹。
走出村子一段距离,苏怡然明显发现周围的植物茂盛起来。
愈加靠近大郁山,植被愈加浓密,地上的杂草和野草混着生长。苏怡然目光紧盯着地面,不愿意错过任何一颗植物,仔细找寻有没有野菜的影子。
苏灵儿也晓得阿姊是想来找野菜吃,可荠菜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村子里的人摘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开口打破阿姊的希望,也努力瞪大一双眸子,在杂草间仔细寻找,兴许还有被漏下的呢。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边走边找,直到走到了山脚下,苏灵儿也没看到荠菜,心底不免有些气馁。
忽然,苏怡然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中,一颗直立叶片层层叠叠呈现伞状的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