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

    蒋天时素着张脸沉默了。

    其实他很想说,还能因为什么,年轻臭显摆呗。要是自己也有那样高的技艺,也要找机会显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因为显摆劲儿憋不住,俩人也不必一起被追。

    不过,蒋天时就算再笨,也明白自己能完好无损逃到此处,还能有空顺便谈谈条件,皆是托了眼前公子的福,有些话就不能瞎说。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若实在想知道,就当你容颜过人吧。”这位公子在赌局开始前说过的话突然又响在蒋天时耳边。

    蒋天时抬起头看着黎明修,后脖颈子麻了一下。

    黎明修还是跟刚刚一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白脸黑眸,高高挑起的发尾有几束因为刚刚的动作而落在肩前。

    蒋天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轻飘飘的,像柳絮在风里一上一下飘扬不定。

    一个非亲非故的年轻公子哥,与自己相遇于赌场,因为自己的出色相貌,既巧设赌局,帮自己还赌债,又担心自己觉得赌钱容易,所以宁愿被抓,也帮自己戒赌。这是什么样的美事呀?

    虽然自己平常爱看那一夜暴富或者因身材容貌被人赏识从此富贵无忧的话本子做些美梦,可也没敢想象现实里真地遇到。

    蒋天时知道自己有幅好皮相,尤其近几年年岁变大,身子逐渐长开,常碰到些垂涎自己的人,有些人确实愿意迁就自己,可那些人大多想讨些好处,轻浮至极。

    眼前这公子眼色清明,气质凛然,左看右看都不像那样的人。

    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答案。

    “反正我是不喜欢男的,管他喜不喜欢我,只要帮我渡过难关,到时若有必要认他做个干兄弟便是。”蒋天时心里已经暗下了决心便将心里答案说了出来:

    “你该不会是想揭穿赌局把戏,让我从此以后不敢沾赌场的边吧?”

    蒋天时说着说着,末尾声音都有些发虚,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自恋。

    看蒋天时那心思百转最后咬牙说出来的模样,黎明修只觉得有趣,“还算有点脑子,不算我白费苦心。说话算话,你的事我就帮了。”

    蒋天时一听,喜上眉梢,“公子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那要看你之后什么打算了?”黎明修挑眉看他。

    蒋天时不算个敏感的人,可这位气质清冷的年轻公子的话,总让蒋天时读出些难得的关怀。

    于是控制不住的,蒋天时就挂着一个浅笑说出心里话来,“说来你别笑话我,我,我一直也没什么想做的,只不过贪图享受、混吃等死罢了。若不是事情难到我的眼前,我向来是不爱多管的。”

    蒋天时的脚上踩着双云纹图样绣着金边镶着翡翠的鞋,此时这双脚正在小船横板上紧紧并在一起,显示着主人的心情不算平静。

    “很多人生来就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或求名或求利,还有人心有大志,愿意为生民百姓利益驱使,甚至有的人即便不知自己内心真正所想,也愿意稀里糊涂随大流。我虽然不在这些人中,也并不知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可我愿意活着,若有条件,高床软枕、金银珠宝、锦绣华服、珍馐玉食我是都要享受一遭儿的。我这个人,俗气吧?”

    “那蒋老贼,自我幼时有记忆起,就带着我们极尽豪奢,我不爱读书,但也记得书上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么句话。虽然家道中落,可我还是过惯了好日子。说起来,好像我还得感谢这老贼从前待我的好。”

    说到这里,蒋天时将头扭至一边,避开了黎明修认真倾听的眼神。

    “我倒情愿他从前待我不好,我也不必像如今这样,敬爱不成,仇恨不得,拿不起放不下的扭捏样。”

    蒋天时感觉好像有东西哽在喉间,很想以若无其事的模样接着说下去,可有些话字如千金,竟然吐露不出来,一时又沉默了。

    看着蒋天时,只是垂着眼,黎明修觉得好像看见以前养的长毛狗狗“老金”,垂着耳朵耷拉着眼睛,好像天底下最可怜的就是它了。

    “尝尝这个。”黎明修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点心,拿出一块递到蒋天时眼前。

    “家有小妹,惦记这董家酥糖好久了,今日过来本想给她带回去些。这是江都特产,你自闽州而来,不如尝尝。”黎明修的声音如平常,若熟悉的人听来会发现还是多了些温柔。

    蒋天时只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失态,不似平常模样,接过那酥糖一口塞进嘴里嚼着,装模作样品味起来。

    “好吃呀!”蒋天时眼睛又泛起光彩来,只觉得这糖虽是酥皮,但层层叠叠,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让人心情不由自主轻松起来,沉浸在香甜绵滑的口感里。

    “蒋公子喜欢就好。”黎明修微微点头。

    蒋天时想起前话,耳朵悄悄爬起红晕,忙说道:“公子刚刚问我的,我说的多了,只论我将来打算,我是想说,我决意自己去京城闯荡,找一富贵人家的女儿结亲,纵使人家招赘也没关系,反正我肯定是不愿意和男的结亲,到时候就和蒋老贼彻底恩断。”

    “蒋公子如今年岁几何?”就在蒋天时以为黎明修要笑话他时,黎明修开口问的却是年龄。

    “十七、我今年十七了。”蒋天时觉得自己虽然早已想明白,还是不由得因为将自己一个正当年的男子毫无志气,只想赘入富贵人家以求富贵安逸的心思剖白给陌生人而羞臊不安。

    “我知道了。公子平素生活如何这几日便如何,我保准七天后江都无人来向公子下聘。”黎明修话末已经带些凌厉之气,蒋天时沉浸在他的话里没有注意到。

    “还有,我姓黎,名明修,。你若是事后反悔想留在江都可来寻我。若一心往京城去,那就祝蒋公子得偿所愿,以后顺遂无忧。”

    黎明修没有嘲笑没有挖苦,竟是事事替蒋天时考虑周到,蒋天时压在心头的苦闷减轻许多,整个人明亮起来。

    “多谢黎公子。不知公子年岁,但看着应该比我小些,我就托大与君称兄道弟了,和君相逢,心内欢喜,待我以后重逢富贵,有机会邀君一起喝酒。”

    “好。蒋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别具一格。”黎明修看着灿烂起来的蒋天时不由得笑着说道。

    “看黎公子你像个读书人,没想到文采这么差,我不爱读书的都知道,一如既往这词不是用在两个初见的人之间吧,应该说咱俩一见如故。”蒋天时得到保证,已经顾不得真假,心里就是对黎明修的信任,所以已经恢复往日神情,那漂亮的眉眼愈发生动活泼,骄气纵横。

    “是,是一见如故。”黎明修说这句话时好像咀嚼着经年时光,再轻轻地咽下去。

    俩人就此告别。

    “公子,这是今天下午京城那边刚过来的信。”

    一回到于府,就有人送来于夫人的信。

    “好,先让乐书放到书房,让乐安把马好好喂一喂,今儿跑了一天,它也累了。明玉呢?

    黎明修在前厅由着乐棋端水来为其净手净面,换好家常衣服后就去书房,一面走一面问手下总管内宅事务的乐画。

    乐画便笑道:“明玉小姐累了。下午原找了公子一回,想去后院划船呢,知道公子有事出去,就闹着嘉月、令月那几个大丫头玩,本来今儿起得便早,兴冲冲的,这不下午闹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会儿想来还休息着。”

    黎明修点点头,吩咐道:“让令月把那董家酥糖看好,晚上不许明玉多吃,下次我出去再给丫头们都带些,大家也都分着尝尝。晚膳我就不陪她用了,叫明玉不用等我。”

    乐画、乐棋几个跟着伺候的丫鬟们俱都笑着应下。

    到了书房,乐书已经研好墨,怕黎明修晚上回来要写字,书桌亦收拾齐整。

    黎明修就让人都出去,把于夫人的信打开看了,信上内容是关心黎明修身体,更重要的是让黎明修好好准备八月乡试,黎明修运气实在不错,从十二岁才系统学习,又遇恩科加试,不出意外,黎明修便可以十五岁之身过乡试成举人。

    那样便离于夫人的目标更近一步了。是的,是于夫人的目标,黎明修只是为了报恩执行而已。自从接连丧父丧母,又几经波折之后,黎明修其实已经对世上没什么执念了,若不是当年遇到明玉,遇到那人,遇到于夫人,这世上也不会有如今的黎明修。

    所以黎明修进入于府成为于夫人养子以来一直刻苦学习,不敢怠慢,只为了报恩和把明玉养大。

    黎明修耳边又想起那人在船上说的话,“我虽然不在这些人中,也并不知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可我愿意活着……”,不由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真是和从前想法一样,即便天真如稚子,也算这么多年未失本心。”

    即刻回了于夫人的信并叫人进来把信寄出去。又喊了乐平进来,让他联系周打听着人帮忙在江都城里散布些消息。

    忙完后又用了晚膳,温习了旧书,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一天后,江都城里才因闽州富户、美人蒋公子招亲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而热闹非凡、众人关注的情况下,有一消息不胫而走。

    然后慢慢就传到了蒋之北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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