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公子”,说话的正是周打听,“那人是来打探您和夫人的,我把该说的都说给他了。”周打听话音落下,手已经在怀里的元宝上摸几个来回了。

    “是谁家来打探的?”黎明修已经骑马把妹妹送回府,回这招亲客栈时正好见周打听在旁边等他,也不打扇也不举幡,看他一幅黑脸严肃紧张生怕银子飞走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接着他的话问道。

    “回公子,他是兰陵萧氏旁支的子弟,名萧棠,年二十五,前几年得了荫官傍身,不过是个八品,好在上值之处离京城近。如今是奉萧家命出来罗揽寒门英才的。估计是听说您去岁成了秀才,又家世不显,所以前来打探。”周打听察觉到自己的事态,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捡些简单明了的回话。

    “行,既然如此,你便先替我盯着。”黎明修颔首,“刚才那招亲的蒋家公子去哪儿了?”

    没有铺垫的一句话让周打听一愣,还好专业素养还在,“回公子,往水袖湖去了。”

    黎明修听完和他摆摆手就骑马走了。

    水袖湖,原名柳湖,因湖边栽满了柳树获名。柳湖旁还有个商人出资自搭了戏台供民同乐。江都文人雅士极多,文风盛行,所以百姓文化生活亦繁荣。

    前些年出了江都名伶“赛百仙”,一曲《莲香》飘扬在湖畔垂柳之间,又兼其水袖舞得如风如莲,技惊四座下,柳湖改名水袖湖。

    后也有外地人前来观景,发现湖边垂柳在风中水光里,飘飘然亦如美人水袖,自此水袖湖美名传开,成为阖家欢乐、外地观景、情人相会的绝佳之地,自然周边摊贩客栈百货杂耍等也极繁荣的。

    黎明修骑着马在快到湖边时下来。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见湖边柳树下“不系舟”里已围着一圈人闹嚷开。便向那处走去。

    “不系舟”就是水边建成船只造型的石舫,原是供人游玩赏景的地方,后来百样繁华下,泼皮闲汉常在此聚集,偷奸耍盗,赌戏□□也四季不断,成了水袖湖常景之一。

    这“不系舟”里三不五时就有人组织赌摊,渐成了一个赌舫,不相干的人不常来,当然,有走投无路妄想呼吸之间挣得银两的痴心人也来过几个。

    “这把我还赌大!”蒋天时横着眼睛,满脸急躁,“我就不信翻不回本。”他的脸在黛青衣服的衬托下愈发白。

    没办法,蒋天时因为看准蒋父卖儿的心思又一时没有办法解决而苦恼愤懑,正满心满眼想着从哪儿就有笔横财从天而降解决目前的困境,就被湖边闲汉勾搭着进了赌舫。

    本来赢了的,谁曾想正志得意满只等下一局赢了就结束时,开始一局一局的输下去,想翻身回本,竟不想慢慢就到了这步,欠人二百两。自己是外地人,走不脱,蒋父也不可靠,若让他知道,更是逃不掉。

    只能咬着牙赌下去了。

    黎明修慢慢踱步到人群里。

    “这人,可惜了相貌,竟是个草包!这一会子输了有快二百两,跟鬼上身似的,还不松手。”说话的人摇着绘有松树图的纸扇,眼睛黏在蒋天时的脸上,看起来待了好一会儿了。

    “说的正是,不过样貌实在好,这样的美人我若是个豪绅,纵是他贪财豪赌,我也舍得给他花钱。”这位手里拿着两枚玉骰子把玩的人看通身装扮应该家底不错,说话还挺谦虚。

    黎明修退了出去。寻了个近处赌摊,下手买定。

    黎明修会赌术的。

    母亲失踪后,黎明修在街道城巷里实实在在辗转流浪过许多时间。她聪明,样样学的快,当时为了救生病的明玉也曾在赌摊中混过。

    起先是在街边流动的摊子上围观,后来学些皮毛就开始下手买,明玉的药钱全是上面出来的。后来嘛,她天资极佳,年少轻狂下,也曾从流动摊子一路滥赌到豪奢赌社里。

    再后来,就戒赌了。

    看蒋天时那个样,今天恐怕要输狠了,手里没有两三百两银子,那帮人怎么会善了。

    黎明修银子不够,只能浅浅拾起曾经的手艺。在这些小摊子里混出些好处补足银两。

    蒋天时坐在赌桌前已经叫几个人站着围住,逼迫其给钱。只看他脸气得白里透红,抬着下巴,眼瞪成圆的,越发像个狐狸。

    黎明修三步两步甩掉因眼红她手气好追踪她的“尾巴”,进了“不系舟”,揣着刚赢来的银子忽地坐到了蒋天时的对面。

    “跟我赌五局,有一局赢了,你欠的钱我帮你还,若输了,再论。如何?”黎明修说得气定神闲。

    “这位公子可是疯了?”周围人诧异不已。

    于惊疑声中,蒋天时看着黎明修。他穿着深蓝长棉衫,戴着绣有青竹的荷包,身姿笔挺,面白如玉,虽是个单薄少年,已初具风采。只是眼睛黑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并不算和气宜人。

    “为什么帮我?”蒋天时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原因,若实在想知道,就当你容颜过人吧。”黎明修的话没有起伏,围观众人却已迫不及待纷纷起哄。

    蒋天时没有如大家所想在起哄声中羞恼,倒与前面同人争执的急躁模样不同,坐得稳稳当当,安安静静。

    “既如此,开始吧。比大小,这局赌谁大。”蒋天时先说了话,定下第一局。

    周围闲汉也凑起了趣,在两人中选出跟定。

    黎明修比个谦让答应的手势后,两人就摇了起来。一时之间,只听骰子在竹筒中“哗啦啦”作响。

    自然是黎明修赢。

    接下来,一局一局一局,开头都是蒋天时定大小,结局皆是黎明修赢。

    到最后一局,黎明修先开口了,“这局比大。”话音刚落,众人来不及下定,蒋天时才摇到一半,黎明修已经掀开竹筒,只见三个六放得方方正正。

    蒋天时手有些抖,还没掀开竹筒。黎明修又摇了起来,“这局赌小。”然后又是众人不及反应,掀开竹筒,三个一稳重得待在赌盅里。

    “你!”不等蒋天时说完话,黎明修又摇了起来,其技艺精湛,竟是说多少摇多少。众人初还惊讶,后都呆在原地,只看着她摇。

    “赛局已定,愿赌服输吧。”黎明修终于停了下来,说了这句话。

    “或者我替你把赌债还了,你的债主变成我一人,如何?”听完黎明修这句话,蒋天时感觉自己本不聪慧的脑子已经停止转动了。

    “那我怎么还你?何时还你?可有死期要求?”蒋天时沉默片刻,连连追问。

    “等等,这小子是不是作弊了?”众人如梦出醒。

    出声的原来是刚刚黎明修赢来银子的摊主,他们集合而来,闯入“不系舟”,正围观黎明修叫多少摇多少的全程,忽地醒悟,不管她是不是赌术高超,只想砸实其“作弊”之名,好要回赌银。

    “愣着干什么?跑。”黎明修轻喝一声,拽着蒋天时就跑了出去。船舫里想抓黎明修的,想趁机摸些碎银的,更有爱蒋、黎二人颜色想趁乱讨便宜的,登时乱作一团。

    黎明修拽着蒋天时一路逃出水袖湖,穿街绕巷,到了桃花溪,附近就是蒋天时所住客栈。

    桃花溪,江都人常踏青之地,溪边种满桃树。春日花开,似云霞似锦绸,溪水潺潺,溪面几浮舟,江南美景也。

    蒋天时见到了这样的地方,一时也难掩惊叹。正想与黎明修说什么,又听见远远传来追逐声。

    黎明修定着身子侧耳听了一息,拽着蒋天时一把跳进桃花溪边停着的摇橹船里。

    追逐声渐行渐远,狭小的摇橹船里,两人面面相觑。

    “不知该称呼你为救命恩人呢还是债主呢?”蒋天时双眼挑着,嘴边却噙着抹笑意。

    “自然随君心意。”说完这句,黎明修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蒋天时。

    于是,这一只轻轻摇晃的小船里,两人相对而坐,只余沉默。

    三两息后,黎明修忽然笑了一下。她本来气质不显和气,一笑起来,竟然有些说不上的雅致疏朗,黑沉沉的眼眸里是蒋天时看不出原由的喜悦和其他读不懂的情绪。

    蒋天时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些羞涩,虽然不理解这公子缘何一笑,但是看出其心情很好,想到赌债未清,强接着前话说道:“一个报恩一个还债,若按我心意,自然选报恩了,恩公。”

    “好。随你。”黎明修脸上的笑又变大了些。

    见黎明修答得爽快,蒋天时心里嘀咕起来,索性直接问道:“那恩公为什么会帮我?”

    “就当我今日心情不错,想起从前,突发善心吧。”

    蒋天时觉得黎明修说这句话时心情算不上好,又觉得是自己多想,自将此撇到一边。

    看黎明修探出船篷,好似起身要走,蒋天时心里还没明白,嘴里却说了起来:“公子可还能帮我个忙?以后有机会我一并还您恩情。”蒋天时说完就心里暗悔,自己今日对陌生人的信任与指望来得简直莫名其妙。

    “好。”黎明修扭回身又干脆地答着,看蒋天时愣愣地,还好心补充了一句,“先把情况说与我听。”

    蒋天时回过神来,一阵狂喜,尽可能地用些简练语言把事情说来。“我来自闽州,名蒋天时,闽州有“嫁儿子”的风俗,且无拘男女,我家原有些财产,今家道中落,听说江都繁华,蒋之北那老匹夫便带我来此,说是招亲,实则想将我卖出去,若是女子就罢了,我只当赘入别家,正好和那老匹夫断了关系,可蒋之北要‘彩礼’太高,一般的女子都由家里做主,想与两家结亲,哪里相的中我,相中我皮囊的,又手里无钱。想来想去,倒是男人来的多。我不想和男的结亲,自己没有置产,又没立基业,生活还赖着蒋之北,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不难,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你要先说说,赌桌最后一局,我那样做的原因为何?”黎明修说完定睛看向蒋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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