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邢飞浪少时所受的苦难远不止这些,比起后面的,吃馊饭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午的演武课,众弟子分成好几组,各自训练。

    练功广场的角落,中午给他盛饭的那两个弟子又来了,还有好几个其他弟子,把邢飞浪当成演武用的“木桩”,对他使尽浑身解数。

    “魔窟里回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死魔种,给你爷爷我舔鞋都不配。”

    那个中午啐了他一口的弟子叫卫杰,此时拿着一条长鞭,啪啪地在邢飞浪光着的身子上抽打,看起来无比神气。

    邢飞浪被捆在木桩上,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尽量不让他抽到脸。

    他身上遍布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此时又因为鞭伤肿起好几条血痕,有的汩汩流着鲜血,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同组的其他人拍手叫好,附近其他组的都视而不见,这堂课的管事内门弟子连看都没看这边。

    和谷闻笛初入门时不同,现在的瑶光一脉十分排外,师门内部派系林立,看似气氛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竞争激烈。

    邢飞浪因为出身卑贱,无依无靠,不怎么活泼,逐渐沦为待宰的“羔羊”。

    他半路入门,和所有人都不熟,没什么背景和朋友,起初大家还以为他和大师姐很熟,收敛了点,对他嘘寒问暖,后来发现人家根本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便放开了欺负。

    “听说你还是谷师姐带回来的,嗯?谷师姐带回来的又怎样,她正眼瞧过你一眼吗?要我说,你这张病恹恹的脸,看了都想吐。”

    中午那个给邢飞浪打饭的弟子叫苗丰,此时嬉笑着抬起他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

    “不行啊,他都不反抗,一点也不好玩。”

    旁人松了捆着邢飞浪的绳子,后者从木桩上摔下来,趴在地上闷哼一声。

    “说话啊,废物,谁是瑶光一脉最窝囊的人?”卫杰又踹了他一脚。

    邢飞浪疼得没力气反坑,任由周围的人对他轮番踢打,蜷缩在地上,努力护住心腹等脆弱处。

    他这种反应都成习惯了,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殴打。

    谷闻笛温柔如水的双眸此时盛满怒意,口中默念剑诀,利剑出鞘,又立即被系统所阻拦。

    “目前情况不便介入,请宿主冷静。”

    这一天下来,她冲动了太多次,系统都懒得费口舌了,只象征性地说几个字。

    “你不是说要护他周全吗?现在不出手,什么时候才能出手?非要让他死在他们手里?”谷闻笛质问系统道。

    “任务目标现阶段没有生命危险。”系统冷漠回复。

    谷闻笛怔了怔,随即陷入沉默。

    也对,如果邢飞浪现在死了,上一世早该死了,根本活不到后面叛逃的时候。

    他就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每天忍受非人的折辱,被师门上下当作一个用来泄愤的玩物,谁都可以来踹一脚,还不能反坑。

    现在看来,他之后对瑶光一脉的所作所为,不像无意义的屠戮,更像是在复仇。

    ……可谷闻笛还是不能接受。

    师门上下那么多人,她就不信无人对他有恩,邢飞浪屠了整座碧落峰,不可能说他毫无过错。

    谷闻笛神情复杂地抬起头。

    然而,眼前他所经受的苦难也无比真实。

    她对他恨之入骨,亦对他有愧于心。

    -

    下课了,周围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这些畜生却还没走,恋恋不舍地玩他们的“玩具”。

    “啧,想上厕所。”卫杰忽然道。

    “这里不就是厕所吗?地上这坨东西臭烘烘的,跟大便一样。”

    “一会还要去吃饭,我们就在这上吧。”苗丰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言罢解开自己的亵裤。

    众人纷纷称赞是个好主意。

    邢飞浪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被揍晕了。

    那些或深或浅的黄色尿水,就这样滋到他身上,在布料上晕开痕迹,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味。

    方便完以后,这些人提了提裤子,若无其事地走了。

    苗丰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折返回来,掏了一下衣服,摸出来一个木制令牌。

    “哦,对了,师兄今天让我们几个去山脚的猪圈喂猪,顺便打扫一下,你等会记得去。”

    他把令牌哐啷一声丢在邢飞浪脑袋边,随即跟上其他人。

    邢飞浪就像乱葬岗里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从黄昏被晾到天黑。

    醒过来后,借着黯淡的月光,他捡起那块令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上被扔在树丛里的外衣,朝学堂外走去。

    这段时间,谷闻笛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梨花树上,将眼前发生的一切烙进眼底。

    就像和他一起经历了一遍,却无法伸出援手,只能和他本人一样,逐渐陷入麻木。

    邢飞浪走后,她咬紧下唇,克制着力道锤了一下树干,片片梨花如雪飘落。

    “任务目标已离开,请宿主尽快跟上。”

    ……不让她帮忙,又要她看着邢飞浪受苦,这系统到底有什么目的?

    谷闻笛心烦意乱地想。

    这个点,膳堂早都没饭了。邢飞浪无声地绕到膳堂后厨,用担子提了两桶泔水,一步一瘸地驮着下山。

    山脚下有个猪圈,钥匙在内务弟子手里,平时由其他外门弟子轮流打扫。

    此时猪圈门还开着,邢飞浪抓紧时间进去,用大勺给猪圈里的猪们舀泔水吃,这里的猪倒不嫌他,只是到处乱拉,蹭得他身上和裤腿上全是泥。

    原来,他身上的脏污就是每天早晚帮人做值日时沾上的,谷闻笛心想。

    难怪没人拦他,看来执勤弟子对这些事也心知肚明,对他的遭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猪棚很大,对应的是整个碧落峰的猪肉需求,邢飞浪既要喂猪,又要打扫,全都只有他一个人做,忙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忙完。

    门口还挂着勤务令牌,这时候,外面却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内务弟子打着哈欠,“困死了,今天早点回去睡吧……”

    邢飞浪还在猪圈里侧,闻声将扫帚放在一旁,往猪圈外跑,边跑边哀哀道:“师兄!”

    那弟子听到里面传来人声和响动,不为所动,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听说最近有个奇葩,没事就来猪圈对猪做一些下流事,啧啧,那我就成全他好了,这可是三千佳丽啊。”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离开,任由身后的猪棚不断传来哀求。

    邢飞浪滑坐在地,靠着猪圈大门,听那人哼唱的声音渐远,眼神一点点陷入绝望。

    他靠坐在墙角的草垛上,双手抱膝,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以后被猪啃了,皮破血流,以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

    谷闻笛问系统:“我什么时候可以介入?”

    “位面重塑即将完成,预计在十二个时辰内,还请宿主稍安勿躁。”

    最多还得忍一天。

    谷闻笛在树干上闭目打坐,运行大小周天。

    她今晚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邢飞浪,看还有谁欺负他,等时机成熟,一起清算。

    品行不端,道德败坏?

    她只看到一个被师门侮辱霸凌、且毫无还手之力的卑微弟子。

    这种事在各大仙门其实不少见,发生在其他派系,她可能还不会如此动怒,可偏偏是自己出身的瑶光一脉。

    如此看来,她对师门的了解还是少了。

    谷闻笛专心修炼,她对自己要求严苛,没有一天荒废修为。

    现在的她确实很强,但还不够强。

    ……

    沉闷骚臭的猪圈,气流凝滞,猪群们相互拥挤取暖,在舞蝇中哼哼睡去。

    少年脚边放着一豆油灯,灯芯就快要燃尽了。

    他长睫微垂,轻轻将灯火吹灭。

    窗外月光流泻,如银如雪,透过窗缝,照进漆黑昏暗的豚舍。

    他仰起头,遥望那一轮明月,须臾,视线流转,落在一个同样皎洁的身影上。

    死人般了无生气的黑色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有如深不见底的沉潭漩涡,几乎要将这唯一的高光吞噬。

    -

    隔天是休沐日。

    一大早,苗丰和卫杰那几个人就拖着麻绳下山,说要抓一只猪去后山吊着玩。

    “起来了,蠢货!”

    从内务师兄那里得了钥匙,几人破门而入,照着邢飞浪身上就是一阵踢踹,这是“早安礼”。

    不等邢飞浪起身,他们就合力将他五花大绑,用一根绳子拖走,让他用肉身打磨盘山石阶。

    邢飞浪额头都磕破了,从山脚下的猪圈一路被拖去荆棘丛生的后山。

    等到了地方,邢飞浪本就打满补丁的衣服被磨得破烂不堪,脸上身上都是血,新伤旧伤一起裂。

    他一直没死,除了身体素质过硬,靠的大概还有修为和顽强的意志力。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没下死手,想留着他慢慢折磨。

    谷闻笛一边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一边神情严肃地想。

    她施了障眼法,这些人修为不足,看不到她。

    但是邢飞浪为什么一点也不反抗?哪怕吓退几人,情况都能好一些。

    ……也可能反抗过了,却遭到更惨无人道的报复和对待。

    “咱们玩什么,吊死鬼?”

    “好啊,我们几个把他吊到悬崖边那棵树上,其他人去找些石头来。”

    此处十分危险,为宗门禁地,低阶弟子无权进入,这几人却无视门规,在这玩闹。

    邢飞浪被吊在悬崖边的树干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几人站得远远的,拿石头砸他,比谁扔的准,全然不顾邢飞浪的安危,只顾自己开心。

    玩得差不多了,卫杰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把他弄下来吧,之后就别管了。”

    内务师兄说了,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人不能弄死,不然上面怪罪下来,他们几个就完了。

    “要怎么弄下来?”

    麻绳很长,刚刚他们是把绳子甩过去,挂在树干上,等绳子荡回来后抓住,再扔过去,重复几次,绕树干几圈,然后把绳子的末端系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轮流派一个人去看着。

    把他挂上去简单,取下来可不容易,得有两个人去树上弄,不然邢飞浪真的掉下悬崖,回去不好交代。

    这里修为比较高的只有卫杰和苗丰两人,其他人上肯定要出岔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能让他们俩来。

    两人把绳子的末端依次绑在自己腰上,然后爬上古树,坐在树干上,试图把邢飞浪提上来,把绳子解了,再重新绑上。

    怎知还没将人拽上来,一阵狂风忽然毫无征兆地袭来,将卫杰和苗丰吹得七歪八倒,两人惊叫着掉下悬崖。

    他们腰上还绑着麻绳,绳子另一端的邢飞浪立即因为重量下沉,瞬间上升,被绳子卡在树干边,摇摇欲坠。

    此时,意外发生了,由于麻绳两头不均衡的力量作用,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开始向更重的一端收束,猛地从肩膀处上滑,卡在他脖颈上,形成一个死结。

    邢飞浪喘不过气,脸憋得发白,毫无血色。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活活勒死了。

    “任务目标发生生命危险,请宿主立即介入。”

    系统终于松口了。

    谷闻笛已然拔剑,轻功跃至悬崖边,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挥下去。

    不斩断麻绳,邢飞浪肯定会被勒死。

    斩断麻绳,三人都会落入悬崖。

    此时来不及求援,她只能救一端绳上的人。

    一边是品行恶劣的两名弟子,一边是潜在的灭世魔修。

    她要救哪边?还是都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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