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回头。”

    熟悉的声音将闻琉璃从混沌的状态中唤醒，霎时间，面前的漆黑化作蔚蓝的大海，鲜花簇拥的罗马柱下，黑发青年笑着朝她敞开怀抱：“琉璃，过来这边。”

    “优也？”闻琉璃抬手捏住自己的面颊。

    在确信痛感传来的一瞬间，她不再犹豫，而是立刻迈开腿飞奔向他：“优也！”

    透过怀抱传递过来的温暖蔓延全身，记忆中的柔顺剂香再次萦绕心头。

    十指紧握间，闻琉璃抬眸对上了优也琥珀色的双眼，缱绻而又缠绵。

    “我来赴约了。”青年珍重地握紧他们相扣的右手，伸出左手的小指，“这一次，再也不分开。”

    2029年12月1日，法国冬令时清晨五点二十分，闻琉璃陡然从梦中转醒。

    睁开眼的一瞬，当梦中青年的黑发忽然转变为枕边的黑色小毛绒脑袋时，闻琉璃就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小赤，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闻琉璃伸出手抚着面前的小胖猫，“找到自己想做的音乐了吗？”

    小赤只动动尾巴，继而翻身继续睡去，像是在回应着闻琉璃“喵也不知道，别来烦喵”。

    “你个小没良心的，梦里是有小鱼干吗？”闻琉璃见状戳了一下它胖胖的肚皮，见它不再有反应也只好悻悻起身，蹑手顺了一下毛，“睡吧，代我向梦里的世界问好。”

    窗台上浸满月色的向日葵逐渐被阳光照亮。

    城市的活力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逐步复苏。

    “早上好，闻老师。”正在院里守株的房东太太一见闻琉璃出门，便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急忙忙擦了手跑过来，“今天背着包是要去哪？周六的学校不是休息吗？”

    “接了上午的中文家教，中午结束就回来。”闻琉璃摇摇头，耐心解释着，“太太您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上周日我们出去野餐时，那个帅气的小伙子还记得吗？就是会弹吉他的那位。”房东太太对着闻琉璃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些，“那个小伙子好像对闻老师你有意思，想同你私下间的距离再近一些。”

    “好意我心领了。”闻琉璃有些惶恐，“但我是不婚主义，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请房东太太代我转达给那位先生，说是感谢他的欣赏。”

    事已至此，房东太太也不多做挽留，只是望着闻琉璃离去的背影，不解道：“老伴，你说闻老师这么浪漫的一个人，不婚主义我能理解，但怎么就不打算谈恋爱呢？”

    “我之前提醒过你了，她左手小指一直戴着那个戒指，大概率是有爱人的，你还不信。”屋里的房东先生闻言径直走来。

    “那也可能是最喜欢的装饰品啊。”房东太太不以为然。

    “这哪里会是装饰品。”房东先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自己太太身上，“如果是装饰品的话，就不会一直戴着不摘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她从没摘下来过的？”

    “粗心鬼。”房东先生搂着太太看向园子外的街道，“白天戴着虽然很常见，但是最开始她刚搬来时，我们有一次在她晚上洗漱完工作的途中送去吃的时，她也一直戴着。”

    “原来是这样。”房东太太忽得感到有些沮丧，“我还想着能够借此机会，跟闻老师之间的距离能够再近一些，最好能把闻老师留在法国......”

    “我懂的，所以我到最后也没阻止你去牵线不是吗？”房东先生无奈地顺了顺妻子的头发，“好了，进屋吧，今天说是有冷空气来袭，这把年纪受点冷风就容易生病。”

    房东太太依偎在先生的怀里：“好，顺带做点闻老师喜欢的苹果派，老时间给她送过去。”

    正当房东夫妇搀扶着彼此转身即将进屋的刹那，一句标准的法语忽得从身后传来：“您好，请问住在隔壁的闻琉璃闻小姐在家吗？我按了门铃却一直没人回，请问她是出门了吗？”

    房东夫妇齐齐回头看去，标准的东方面孔，相较闻琉璃来说却更为立体，骨相也更偏向西方人。

    不像是中国人，更像是......日本人？

    “闻老师，你真的有30岁吗？”

    闻琉璃刚对面前的学生家长做完自我介绍，就收到了这样的疑问。

    “九九年三月生的，满打满算的三十周岁。”闻琉璃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

    “看着完全不像啊，倒像是刚二十出头没入世经验的小姑娘。”家长狐疑地对着闻琉璃上下打量着，“不信任”三个字在她的眼神中淋漓尽显，“校长还和我说，你不仅是学校里最优秀的中文老师，还是出色的小说家......”

    “不敢当。”闻琉璃不卑不亢只点头以示感谢，随后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从容地迎上家长的目光，“小雪妈妈，现在到点了，请问可以给小雪上课了吗？”

    房间内躲在门后的观察敌情的小女孩默默握紧了拳头，实打实地为闻琉璃捏了把冷汗，但在看到妈妈走后闻琉璃进来的一瞬间，她忍不住雀跃起来飞扑向闻琉璃：“太好了琉璃姐姐！真的是你来教我诶！”

    “嘘——”闻琉璃对着小雪比了一个噤声手势，轻声道，“妈妈还没走远，小声些。”

    落座后的闻琉璃按照约定从包里取出了两本漫画书，又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我的天！真的是《红线》20卷和21卷！”小雪欢喜地接过这两本漫画，每个页面中都夹杂着闻琉璃亲自翻译而存放着的纸页，她小心翼翼地从左往右查阅着，“琉璃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啊，短短一个礼拜就把这两本的法语版和中文版都翻译出来了。”

    “嗯。”闻琉璃见她满眼放光，笑得这般欢欣，从而跟着一起打心底里开心起来。她抬抬下巴，柔声指引着，“再翻到首页看看，会有让你更惊喜的事情。”

    “真的吗？”小雪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右页，映入眼帘的首页竟是作者亲签的“如月琉璃”四字，并附带了一段寄语和原话。

    “琉璃姐姐......”小姑娘霎时间瞪大双眼，惊讶之下捂起了嘴，“我怕不是在做梦？”

    “不是在做梦哦。”闻琉璃单手托腮看着面前的女孩，“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可开心了！”小雪将书牢牢抱紧在怀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如月老师’不是不开签售会了吗？”想到这里，她又将书放下，不可置信地指着书页上的签名，凑近后仔细看了又看，就差将脸怼进去零距离看个究竟，兴奋之余却又一头污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琉璃假装无辜地眨眨眼：“找朋友帮了个忙，但确实货真价实。”

    “呜哇！不愧是琉璃姐姐！”小雪撒着娇往闻琉璃身上一黏，“谢谢你！你简直就是我的超人!”

    “不客气。”闻琉璃低头蹭了蹭小雪柔软的金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那现在要轮到小雪来兑现和我的约定了哦？”

    “好！我一定会在半年内考上HSK6级的！”

    “只有半年，不能多。”闻琉璃将礼物盒往小雪手边推了推，笑着示意她打开，“喏，给你挑的新笔记本，期待半年后你用努力将它填得满满当当的样子。”

    课后，闻琉璃收拾完包正欲起身离开，却被小雪盯包的眼神制止了。

    “怎么了？”闻琉璃又坐了下来，“有哪里没听懂？我再给你讲一遍。”

    小雪见闻琉璃又要将刚收拾好的包打开，立刻摆手：“不是的，都听懂了的。”

    “嗯？”闻琉璃歪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就是觉得姐姐包上的这个红色纽扣蝴蝶结很好看。”小雪指了指被严严实实固定在双肩包上的挂件，“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挂件就这么觉得。”

    “喜欢吗？可以做个类似的送给你。”

    “喜欢。”小雪低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原来这个金属纽扣竟然还是带图案的！我原本以为只是一粒普通的纽扣。”

    “上面两只交叉的笔，感觉像学校的校徽一样。”

    “琉璃姐姐。”小雪忽得抬头地对上闻琉璃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道，“不可以白白送我，得像这次一样有前提条件，我们等价交换。”

    闻琉璃伸手捏了捏小雪的脸蛋：“那是自然。”

    “所以如果我能够提前考上六级的话，送我的那个挂件上的纽扣，能和姐姐包上的这个一模一样吗？”小雪说罢又低头不舍地看了一眼，“毕竟这粒金属纽扣实在太别致了。”

    “这个恐怕是做不到。”闻琉璃摇头，有些为难，“一模一样的纽扣有很多，但是我挂件上的这个出自于日本一个高校的制服上，除非能买到那个学校的二手制服，不然没办法用一样的纽扣去做。”

    “那真的是好可惜啊......”小雪有些遗憾地垂着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可怜巴巴地央求着闻琉璃，“姐姐有这粒扣子不就说明姐姐有这个学校的校服吗？”

    闻琉璃有些哭笑不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向小雪解释：“实际上这粒扣子也是我从他人那里要来的。”

    “那他是姐姐的朋友吗？”小雪不解，“是朋友的话，再要一粒不就行了？”

    “还是刚刚那句话‘一模一样的扣子有很多’。”闻琉璃顿了顿，“但唯有这粒是独一无二，千金不换的。”

    “好吧。”小雪彻底举旗放弃了。

    但她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朋友，从不强求任何事情。

    很快小雪就在自己的开导下重新振作，恢复起笑容来：“那说好喽，半年内提前开过就给做一个和姐姐类似的挂件！”

    “没问题。”闻琉璃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金发，“一言为定。”

    挥别过后的回家路，街巷处的甜品店，有线耳机里播放着的音乐，飘在云端的脚步。

    拐角处，拎着蛋糕的闻琉璃径直走向房东太太家。

    不住弹跳的左眼皮，奇妙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

    渐近的心跳间，戴着耳机的人儿全然不觉背后投来的目光。

    “闻老师，你回来啦。”

    还没走近太太家就听到了太太温暖的问候声，她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口朝自己笑着挥手，就像和蔼的长辈一样。

    “太太。”闻琉璃条件反射性地露出笑容，小跑向前，举起了自己手里的蛋糕，“今天的下午茶是你最爱的草莓奶油蛋糕哦。”

    “好孩子。”太太一边夸赞着拉开门口的栅栏招呼她进来，一边伸长脖子向门外四处张望着。

    “嗯？怎么了？是在找谁吗？”闻琉璃好奇着太太的举动，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奇怪，刚才来了位先生，说是来找你的。”找不到人的太太显然有些迷茫，“我一开始让他先进屋里坐着等你来着。”

    “先生？”闻琉璃忽然就想到了今晨的梦境，“难不成是优也？”

    “那位先生有告诉太太您他的名字吗？”闻琉璃有些着急。

    “名字倒是没有。”房东太太摇摇头，“他说他有你的联系方式后，就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是要去外面找你。”

    闻琉璃闻言，立刻打开手机检索着多个软件，却无一个熟人向她发来联络信息：“那太太您还记得他外表长什么样吗？”

    “外表吗？”房东太太一边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描绘着，“一位很漂亮的先生，五官精致得就像洋娃娃一样，但同样和闻老师你属于东方长相。”

    “只是从骨相和立体层次度上来讲，不太像是中国人。”

    当这些描述外貌的词汇被脱口而出组合在一起时，闻琉璃立刻就打消了猜测优也的念头。

    说来也是，如果是优也的话，断然不会这么直接地前来，反而会在绕无数个圈子多方位打听之后，万事俱备之下带着惊喜突然袭击。

    况且自己在法国这件事情，除了在日本的《红线》漫画项目组，身边基本无一人知晓。

    “漂亮的先生，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不像是中国人......”闻琉璃重新将这些信息挨个拼凑起来。

    优也虽然也是精致挂的，但不属于第一眼就会被人夸漂亮的类型，更不是像人偶这类的亲和力长相。

    “撇开先生两个字来讲的话。”思及此处，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名忽然跃入闻琉璃的脑海中，“爱......”

    “先生，你走哪去了？”房东太太忽得眼前一亮，对着闻琉璃背后招招手。

    闻琉璃一惊，顺着太太的话语朝后看去。

    “总算是注意到我了，闻大作家。”来人掩唇轻笑，“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