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灵泽的手指悬在点歌单上方，迟迟落不下去。广播站里只有她一个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每周三下午，她都会负责校园广播的音乐节目，通常她会放些轻松愉快的流行歌曲，但今天...
"《小星星》？"苏晓看到薰灵泽写的点歌单时，眉毛几乎要飞到发际线，"你认真的？这不是幼儿园孩子唱的吗？"
薰灵泽没有解释。她不会告诉苏晓，选择这首歌是因为林彦焱曾在鬼屋断电时哼过它，也不会承认自己已经把那天的录音听了不下五十遍，包括那段未完成的告白。
深吸一口气，薰灵泽终于在点歌单上写下"《小星星》变奏曲-莫扎特"，然后轻轻放在播音设备旁边。距离广播开始还有十分钟，她调试着设备，确保麦克风音量适中。
窗外，操场上有几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薰灵泽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彦焱今天应该在篮球场——每周三下午是他们班的体育课时间。果然，在球场最外侧的篮筐下，她看到了那个高挑的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认出他投篮时的独特姿势，手臂划出的弧线像是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薰灵泽收回目光，脸颊微微发热。自从鬼屋那天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林彦焱不再每天往她鞋柜塞退热贴，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纸条：有时夹在她的课本里，有时塞在她的笔袋中。内容都很简单——一首小诗，一道有趣的数学题，或者只是"今天天气真好"这样平常的话。而薰灵泽则会在他不注意时，在他素描本空白页画上小小的月亮作为回应。
广播站的钟指向两点整。薰灵泽戴上耳机，打开麦克风开关。
"大家好，这里是校园广播。我是高二(5)班的薰灵泽..."
她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整个校园。操场上，几个学生抬头看向教学楼外墙上的扬声器。薰灵泽看到林彦焱也停下了运球，转头望向广播站的方向。
"今天的第一首歌，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薰灵泽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而出。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音乐让她想起那天在黑暗中的林彦焱，他的呼吸，他未说完的话...
突然，广播站的门被推开。薰灵泽猛地睁开眼，看到林彦焱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还有汗珠，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怎么——"薰灵泽摘下耳机，惊讶地问。
林彦焱没有回答，而是大步走到控制台前，在音乐间隙按下了麦克风开关。
"这首歌，"他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有些喘，但异常清晰，"送给窗边画月亮的女孩。"
全校的喇叭同时传出这句话，在操场上空回荡。薰灵泽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窗边画月亮的女孩？这不就是在说她吗？她平时总喜欢在教室窗边的位置画画，而且...
音乐还在继续，但薰灵泽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林彦焱就站在她面前，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带着一丝紧张的笑意。
"你...你在干什么？"薰灵泽小声问，手忙脚乱地去关麦克风，"全校都听到了！"
林彦焱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既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又像是鼓起全部勇气的告白者："我说的是实话。"
薰灵泽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做什么。她想关掉麦克风，又怕动作太大反而引起更多注意；她想质问林彦焱为什么这么做，又隐约知道答案。就在这犹豫的瞬间，她的肘部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调音台。
一声刺耳的反馈音通过喇叭传遍全校，紧接着是杂乱的碰撞声和窸窣的衣物摩擦声。薰灵泽慌乱中想去扶倒下的设备，却不小心按到了麦克风录音键。
"林彦焱，你疯了吗？"她压低声音说，不确定麦克风是否还在开着。
"我没有。"林彦焱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只是...想告诉你..."
薰灵泽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近得能数清睫毛。鬼屋那天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黑暗中，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了一半的话...
"我也喜..."
林彦焱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清晰地传了出去，但最关键的部分被突然切断——薰灵泽终于找到了总开关，一把按了下去。广播站陷入寂静，只有她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隐秘的喜悦。
"你刚才说...什么？"薰灵泽轻声问，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答案。
林彦焱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我说...我也喜欢《小星星》。"
这不是真话，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此刻，这个小小的谎言反而成了一种默契。薰灵泽忍不住笑了，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我们有大麻烦了。"她指了指窗外，"看。"
林彦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操场上，几乎所有学生都停下了活动，仰头望着广播站的方向。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八卦的氛围正在蔓延。
"完蛋了。"林彦焱喃喃道，"赵磊一定会杀了我的。"
薰灵泽咬了咬下唇："教导主任也会杀了我的。"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这种荒诞的情况，除了笑似乎没有别的应对方式。
"我该回去了。"林彦焱看了看表，"下节课要开始了。"
薰灵泽点点头，开始收拾广播站的设备。林彦焱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明天...你还来上学吗？"
"当然。"薰灵泽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林彦焱挠了挠头："因为明天全校都会讨论今天的事..."
薰灵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明天，每个同学、每个老师都会知道高二(3)班的林彦焱在广播里向高二(5)班的薰灵泽"告白"了。这个认知让她既恐惧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我会来的。"她最终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林彦焱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明天见，月亮女孩。"
他关上门离开了，留下薰灵泽一个人在广播站里，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节奏。
收拾设备时，薰灵泽发现录音键还亮着红灯——刚才的对话被录下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保存键。这是今天的第二段未完成告白，她舍不得删除。
走出广播站时，薰灵泽的腿还有些发软。走廊上有几个学生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低着头快步走向教室，脸颊烧得厉害。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教室里安静得反常。薰灵泽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苏晓拼命向她招手，表情既兴奋又焦急。
"你居然没告诉我！"苏晓一把将薰灵泽拉到座位上，声音压得极低，"你和林彦焱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的？全校广播告白？太浪漫了吧！"
薰灵泽把脸埋进手掌："不是告白...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送给窗边画月亮的女孩'？然后'我也喜...'？"苏晓模仿着林彦焱的语气，"全班都在猜后面那个词是什么。'喜欢'？'喜马拉雅山'？'喜之郎果冻'？"
薰灵泽哭笑不得："别说了..."
"不过最精彩的是陈雨晴的表情，"苏晓幸灾乐祸地补充，"听说她暗恋林彦焱很久了，刚才脸都气绿了。"
薰灵泽没有回应。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广播站里，林彦焱说"我也喜..."时的表情。他到底想说什么？是"我也喜欢你"吗？还是别的什么？
放学铃响起，薰灵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书包，想避开更多好奇的目光。但刚走出校门，她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薰灵泽！等一下！"
她转身，看到林彦焱朝她跑来，校服外套敞开着，在风中像翅膀一样飘动。
"一起走吗？"他停在一步之外，气息还有些不稳。
薰灵泽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中。周围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但林彦焱似乎浑然不觉。
"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彦焱突然说。
薰灵泽摇摇头："没关系...只是..."
"只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在广播里..."薰灵泽鼓起勇气问。
林彦焱沉默了一会儿，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听到你放《小星星》，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顿了顿，"那首歌让我想起鬼屋那天。"
薰灵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也记得那天，记得那句未完成的告白。
"教导主任找你谈话了吗？"林彦焱转移了话题。
"还没有，但明天肯定会。"薰灵泽叹了口气，"他最近好像特别关注我。"
林彦焱的表情变得严肃："还是因为你的...健康问题？"
薰灵泽点点头。自从运动会晕倒后，教导主任就时不时找她谈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情况。她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但每次谈话都让她感到不安。
"别担心，"林彦焱轻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
他们在十字路口分别。薰灵泽看着林彦焱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走向家的方向。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她和那个已经走远的男孩连接在一起。
第二天，薰灵泽比平时早半小时到校。她希望能避开大部分同学好奇的目光，但刚进校门就发现这个想法太天真了——走廊上、教室里，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看到她走进来，议论声更大了。
"就是她...""昨天广播里那个...""林彦焱真的喜欢她吗？"
薰灵泽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却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小卡片。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打开它。卡片上画着一枚小火箭，下面写着一行字："今天会很艰难，但我会一直在。——LYY"
这张简单的卡片像是一剂强心针，薰灵泽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不少。她把卡片小心地夹进课本里，抬头时正好看到林彦焱走进教室。他的出现立刻引发了一阵骚动，几个男生围上去起哄，但他只是摇摇头，径直走向薰灵泽。
"早。"他自然地打招呼，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早。"薰灵泽小声回应，注意到他今天没戴耳钉。
林彦焱似乎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整个上午，薰灵泽都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最让她不自在的是陈雨晴和她的闺蜜团，每次在走廊遇到，她们都会投来恶意的眼神。
午休时，薰灵泽躲进了图书馆。她需要一些安静的时间来平复心情。正当她沉浸在书海中时，一本书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星空图谱》。
薰灵泽抬头，看到林彦焱站在面前，嘴角带着神秘的笑意。
"送你的。"他小声说，"我注意到你喜欢看星星。"
薰灵泽翻开书，扉页上写着一行字："给月亮女孩——愿你的世界永远有星光。LYY"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
林彦焱在她对面坐下："教导主任找你了吗？"
薰灵泽摇摇头："还没有，但..."
"薰灵泽同学。"一个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教导主任站在书架旁，表情莫测。
"能跟我来一下吗？"他说，目光在林彦焱和薰灵泽之间来回扫视。
薰灵泽的心沉了下去。她默默合上书，跟着教导主任走出图书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林彦焱一眼，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整洁，但今天多了一样东西——薰灵泽的录音笔放在桌子正中央，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坐。"教导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薰灵泽坐下，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昨天广播站的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教导主任开门见山。
薰灵泽摇摇头："那是个意外...林彦焱突然进来，然后设备出了问题..."
"意外？"教导主任挑眉，"就像鬼屋那天也是'意外'？"
薰灵泽猛地抬头。他怎么知道鬼屋的事？难道...他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她小声说。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薰灵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封面——是她的病历复印件，上面医院的标志清晰可见。
"薰同学，"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知道你的病情。医生说你不能受刺激，不能剧烈运动，需要定期复查..."他顿了顿，"而你现在在做什么？和男生玩暧昧？在全校面前制造骚动？"
薰灵泽的脸烧了起来："我们没有...那真的是意外..."
"意外也好，故意也罢，"教导主任严肃地说，"我必须通知你的父亲。作为学校，我们有责任确保学生的健康安全，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特殊情况。"
"请不要告诉我爸爸！"薰灵泽脱口而出，"他...他在国外工作很忙，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会立刻把我接走，送进医院，再也不让我回来...薰灵泽在心里说，但她不能告诉教导主任这些。
"我会注意身体的，"她最终说，"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教导主任看着她，表情复杂："我会考虑。但你必须保证不再参与任何可能引起情绪波动或身体劳累的活动。明白吗？"
薰灵泽点点头，虽然她知道这个承诺有多难遵守——尤其是在林彦焱身边时，她的心跳几乎没有正常过。
离开办公室时，薰灵泽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走廊上，林彦焱靠墙站着，显然一直在等她。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薰灵泽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林彦焱似乎理解了她的沉默，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一个微小却温暖的安慰。
下午的课堂上，薰灵泽发现林彦焱的校服背后多了一张贴纸——一枚小小的火箭，和她曾经在他素描本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个小小的标志像是一个秘密信号，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那里。
放学时，薰灵泽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张新的纸条："不管教导主任说了什么，记住——星星即使在白天也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LYY"
她把纸条贴在《星空图谱》的扉页上，轻轻抚摸那枚手绘的小火箭。明天或许会有更多流言蜚语，更多来自教导主任的压力，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茫茫宇宙中，有人愿意为她成为那颗即使看不见也始终存在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