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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会有性命之虞

    卯时将近,窗棂隙间漏进几缕淡金晨光,厢房内渐次响起窸窸窣窣的披衣趿鞋声。唯独蜷缩在被里的小明月,怎样都不肯起,连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

    月婵绾好最后一支木簪,瞥了眼铜漏上渐移的刻痕:“若再贪眠误了早课,芸香姑姑的戒尺可要在你的掌心开花啦。”

    她指尖轻点被角,惊起几声含糊的嘟囔。

    被团蠕蠕而动,钻出个鬓发散乱的小脑袋。

    只见她睡眼惺忪,两腮洇着胭脂晕,“真羡慕姐姐们,再不用闻着晨露背书…昨儿背《女诫》到三更天,眼皮子直打架呢…”

    穿堂风卷着细碎笑声,惊飞了梁间打盹的雀儿。

    几位梳洗完毕的女婢围上前,青黛色裙裾扫过地砖,像一簇簇摇曳的兰草。

    月婵替她拾过衣衫,含笑道:“哪个不是熬过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待你踏实学好规矩,姑姑又怎会挑你错处。”

    “当初我们挨训时,眼泪都能浇活窗台那株绿萝呢!”

    “莫说明月,前两日是谁被罚抄写经书…”

    “那…那是姑姑劝诫我修身养性…”

    …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相互打趣,顾浅听着,不禁莞尔。

    刚入陆府那会儿,她对规矩体统也是生疏得很。

    尤为那叩首礼,芸香姑姑的戒尺在掌心落了百回。

    晨光熹微中,众人收拾停当,如星子散入云海,各自循职而去。

    转过九曲廊亭时,忽见青石桌旁蜷着个藕荷色身影。

    顾浅疾步上前,晨露沾湿的裙角扫过青砖。

    伏在石桌上的女婢白着脸从臂弯里抬起,冷汗浸透鬓发。

    “瑾心?”

    顾浅托住她的肩背,触手尽是冰凉,“身子何处不适?你这般痛了多久?”

    “腹痛得紧…”她咬牙挤出几个字眼,哆嗦着指向錾金牡丹纹锦盒,“宋、宋管家催得急…劳你…代…代送东院…”

    话音未落,一阵绞痛掠过眉心,疼得她整个人蜷成虾米。

    “好。”顾浅应下,忽闻银铃笑语自游廊尽头传来,三两个绾双环髻的婢子正捧着漆盘迤逦而行。

    待几人搀着瑾心一同转过月洞门,顾浅抱着锦盒往东院走去。

    现下时辰尚早,满府尤为静寂,唯有画眉在枝头梳理翠羽,啁啾声惊落几片枯叶。

    凉风拂过,惊起雀儿扑棱棱掠过黛瓦,撞落数片澄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途经的小厮肩头。

    顾浅随手拢紧衣襟,风寒未好,到底是有些畏寒。

    但盒中透出的绵长沉香酒气,丝丝缕缕渗入鼻息,倒将宿夜未消的钝痛揉散几分。

    后院西角檐下,爬满枯褐藤蔓。

    宋濂躬身呈上雕着缠枝莲纹的樟木长匣:“大少爷,按您吩咐,已妥善寻回。”

    “嗯。”

    陆亦接过,单手轻抚,眼中的愁思纠缠着匣面上的雕纹。

    宋濂在旁垂立半晌,喉头微滚,终是将劝慰之言碾作青砖缝里的尘灰:“大少爷,若没旁的吩咐,老奴先行退下。”

    “嗯。”

    宋濂弯身行礼,转身时瞧见他落寞的神情,心底默默叹息。

    遥想当年,鲜衣怒马、恣意洒脱的少年郎,如今却眼底星河覆灭,衣袂沾满人间霜雪。

    陆亦垂眸凝视木匣许久,终是伸手打开搭扣——“咔嗒”轻响,惊飞檐角新来的麻雀。

    匣内长剑沾着暗红血迹,剑身上方阴刻的“亦”字在锈迹侵蚀下,逐渐模糊成浅浅轮廓。

    此乃他的佩剑。

    当年外出历练遭遇山匪,身中剧毒致使他如今半身残疾,便是他所爱的佩剑也不慎遗失。

    如今既已找了回来,他又如何拿起它。

    顿了片刻,陆亦合上剑匣,微微收拢的手指紧握成拳。而后,倏地松开。

    即便再不甘心,又将如何,他已然成了如今这般。

    晨曦初露,透过薄雾如碎金般铺满青石砖。

    可却驱不散他眸底的霾。

    归巢的雀儿嫩黄喙子戳弄翅羽,嘤鸣声如珠玉落银盘。

    它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看轮椅碾碎落花的痕迹,又瞅瞅另一侧青石径上迎风翻飞的茶白衣袂。

    将尾羽抖成撒金扇面,叫得更加欢快。

    这日,天色灰蒙,云翳沉沉压着飞檐,为初秋描了层铅灰色泽。

    顾浅蜷缩在锦被里不愿起身,骨节都泛着懒意。

    今日不当值,外面天气阴凉,空气中浮沉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她连指尖都不愿探出被窝。

    下雨天睡懒觉,最合适不过。

    偏偏门扉传来叩击声:“顾浅,可在房中?”

    “在,”她连忙支起腰身,拢住散开的衣襟,赤足在砖地上摸索,“劳姐姐稍待。”

    门扇“吱呀”打开时,冷风裹挟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顾浅脊柱窜起细密的战栗,她将雪色披风拢成密不透风的茧,“姐姐有何要事?”

    “宋管家遣府内女婢即刻往侧院,”来人拨过被风吹乱的发丝,“你快些收拾,就差你了。”

    侧院?

    顾浅喉咙发紧,交握的手指倏地收紧。

    “好,就来。”

    青石砖地上,数十名女婢垂首列作两行。

    相互对视,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宋濂玄色绸衫被穿堂风鼓起,声如裂帛:“大少爷突患奇疾,需择人贴身照料…”

    “奴婢愿往!”最前排的一名女婢鞋尖往前探,“奴婢会熬参苓白术汤…”

    “宋管家,奴婢祖父是游方郎中,有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宋管家,奴婢最为合适…”

    话音未落,不少婢子纷纷上前自荐。

    宋濂面露不耐,厉喝道:“放肆!”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飞散,“七嘴八舌的成什么体统?!陆府的规矩都喂狗了?!”

    前排的婢子们顿时成了霜打的秋海棠,立即噤声,后退数步,不敢再多言。

    “此症触之即染,恐有性命之虞。”他看着女婢们瞬间花容失色的脸,顿了顿,“当然,陆府断不会亏待忠仆——抚恤金够买十亩良田。”

    风掠过枝头,卷着几片残叶落在宋濂身侧。

    方才还争先恐后的婢子们此刻如泥胎木塑,无人应声,无人上前。

    “怎么?”宋濂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不是抢着当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女吗?”

    角落里忽然响起窸窣声。

    “宋、宋管家…”人群中有声音传了出来,但不见人影,她道:“若、若不幸埋骨荒郊…”

    宋濂自袖中抽出张契纸抖开,朱砂字迹刺得人眼疼:“白纸黑字写着,陆府自会照料尔等父母兄弟。”

    闻言,众人皆相互对望,却无一人上前请缨。

    满院死寂中,忽有轻音如落雨:“我去。”

    女婢们觅声转身,只见顾浅立于斑驳树荫下,眉眼弯弯,浅浅一笑:“宋管家,我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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