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
谢九的眼眶有些发红,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绥”是他当年拜师时师傅给取的字,不如谢九顺口,这么些年只有师姐爱这么叫他。
“我…死了多少年了?”茯苓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道从何提起,最后只问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
“十五年了,师姐。”谢九蹲了下来,轻轻的抚了一下茯苓的脑袋,是温热的。
“师姐先进灯里吧,师姐现在没有躯壳,魂魄容易不稳当。这灯能护着你一些,我带着师姐走。”
“好。”茯苓没问为什么,只凝神一动,魂魄便进了那盏灯里。茯苓渐渐觉得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像浸在了春日午后的阳光里,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心安和熟悉,似乎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一样。
“这是什么灯?”茯苓问道。
“引魂灯。”谢九回。
“你认出我,是因为这盏灯吗?”
“嗯。”
“那我能活过来,也是因为你吗?”其实听这灯的名字,茯苓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也不全是,回去我再告诉师姐。”谢九出了灵境,施法离开。
“回哪儿,极地吗?”
“嗯,回你的茯苓院。”
“我听他们说你在极地有什么魔宫,那是什么?”
“就是那儿,不过这些年变大了点儿。”
“当年你不是已经回幻妖族去了,怎么又回了极地?”茯苓斟酌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问道。
谢九没答,两人之间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易茯苓也知道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便也没有再问,而且,她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困,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
“谢绥,我为什么越来越困了。”
“师姐的魂魄想必之前在灵境中多少受了些伤,这灯在修补你的魂魄。困就睡一会儿罢。”
“好。”
易茯苓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谢九深深地看了一眼魂灯,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
易茯苓这一觉睡得很沉,她似乎很多年没有这样一场好眠了。过去总是担心的太多,等到连生命都失去后,才觉得过去那些担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醒了醒了!”
“这下真的醒了!”
茯苓睁开眼,瞧见两只形还没化全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原型的小雀妖正站在她的床边,激动地窃窃私语。
“快快,快去告诉魔主!”
“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你去给她倒茶,她两天都没喝水了!”语毕,那只小雀妖急匆匆出了门。
“喝茶,茯苓大人。”另一只小雀妖端着茶水给茯苓,茯苓也确实渴了,一口气喝完了这茶,发现这茶竟然加了她少时喜欢的玫瑰花露。她好奇地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里地家具摆设都很齐全。她想了想,还是转头问向留在这里的那只小雀妖
“这里是极地?”
“是的,茯苓大人。这里就是您的茯苓宫。”小雀妖一点儿也不害怕易茯苓的样子。
“和当年不大一样了。”易茯苓笑了笑。
这千年间的大陆版图,人、妖南北依岚山而划分地界,但在妖族的更北边,跨过一条河,对岸有一块地方,也就是所谓的“极地”,它终日冰雪,不见天光,也不属于任何一族。传闻,那里曾是魔的故乡。千年前,人妖两族曾在这条河的对岸联手设下阵法,以禁锢所谓的“魔”。这阵法庞大,千年来都固若金汤,使得极地一度成为人妖两族判罚的流放之地。
只是曾有魔族的预言流出,“有朝一日,真正的魔主归来,他会破除此法,带领所有的魔,回归自由。”
而十七年前,正是易茯苓破了此阵。
那年,是易茯苓与谢九入极地,建茯苓殿的第二年,有一个云宗的小师弟竟来此求救。
“茯苓师姐,谢九师兄,请你们救救云宗吧。昭陵那魔头带了一堆手下围攻云宗,云宗已经快撑不住了!”小师弟虽不是小苍山这一脉的弟子,但也和茯苓、谢九有着几面之缘,算得上认识。
茯苓和谢九一时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师兄!师姐!求求你们救救云宗吧,云宗已经向仙盟求援三日,却始终无门派来救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那弟子见两人没反应,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谁让你来找我们的?”谢九上前一步,低头询问地上跪着的云宗弟子。
“是,是常止师兄和凌霄师姐。是他们说你们一定不会不管云宗的。”那弟子又将头埋低了些。
“撒谎,大师兄和二师姐绝不会这么说话。”谢九冷笑了一声。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两位师兄师姐,否则我为什么要冒险进极地来找你们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清楚,看在曾是云宗同门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旁边一直沉默的茯苓骤然出手,地上的那位弟子脖子立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逐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
但那弟子却始终没有松口。
“师姐,看来他是不想活了。”谢九嘲讽地笑了笑。
“那就去死吧。”易茯苓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那弟子却突然双目赤红,拼命挣扎。砰地一下,整个人原地炸了开来,一只蛊虫扑闪扑闪着翅膀飞走,剩下了一张面皮。
茯苓和谢九齐齐退了两步。
“又是昭陵,他想骗你打开结界。”谢九下了判断。
茯苓却很不安“可这位云宗师弟的面貌,我确实有印象。可昭陵又怎么会清楚,难不成他真的去了云宗?”
“很聪明嘛。”
那面皮突然从地上浮起来,幻化成了一股诡异的黑气。
茯苓和谢九二人瞬间树起了防备的姿态。
“昭陵,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师弟说的很对,我就想让你打开结界而已。承认吧,易茯苓,你就是天生的魔主,只有你能让这束缚我魔族千年的阵法有反应,只有你,能解开人、妖二族对我魔族的禁锢。你打开它,打开它,我们都将供奉你为主,这不好吗?何必守着你那些名门正派的规矩,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你难道不清楚吗。”那声音的语气越来越激昂,带着丝丝蛊惑人心的力量。
易茯苓却面色平静,没有丝毫起伏。
“他们说你是魔头,说你和我勾结,说你弑师,说你大逆不道。哈哈,就为了这样的人,你竟然自甘入了极地。你真是我见过最蠢的魔,真不知道你怎会修出青鸟那样聪慧的灵。”
易茯苓依然保持着沉默。
“还有你的师弟,他对你这样好,你忍心他一辈子陪着你这只魔带在极地吗?不见天光,不闻日月,亲友分离,你竟忍心吗?”
“滚开。”谢九施法,试图让这魔头闭嘴。
“谢九,不要这样对我。我很欣赏你,我甚至觉得你比你的师姐更明白如何当一个魔,你要不要教教她,教教她什么叫做识时务?或者,你也来加入我?人魔殊途,但是你也成魔,不就可以永远地和你师姐在一起了?”
“昭陵,你过分了。真当我杀不了你。”茯苓手中长剑出鞘,杀意弥漫。
“哼,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冥顽不灵。”那声音突然变得恼羞成怒,但随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但是你以为,我今天说得是假的吗?”
“你什么意思?”
“你不破这阵法,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出来一次,只是代价有些大而已。只是我既然好不容易出来,必定要拿回本才行。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茯苓和谢九对视了一眼,心中不妙的预感激增。
“云宗十二山啊,确实漂亮。我瞧着小苍山后山的那几棵梅子树不错,回去带两棵给你们,也算稍缓你们二位的师门之情。”
“可惜,云宗这护山大阵一般,人也一般。”
“动手吧,咱们的魔主不愿意和我们讲道理,我们也不必跟她客气了。”
语毕,那团黑气也消失了。
“去昭陵宫,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易茯苓看向谢九。
两个人匆匆奔向昭陵宫,却见往日里混乱嘈杂的宫殿里如今却寥寥数魔。易茯苓心下一沉,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抓住门口的一个小魔问道“昭陵呢?”
“茯苓大人,昭陵殿下说了。若您或者谢九大人来了,就让我们告诉你。他此去的代价不小,要从云宗身上,一分不少地赚回来。”
茯苓和谢九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昭陵到底为什么会有出去的办法?”
“师姐,那阵法,恐怕你不得不解了。”谢九脸色沉重,
“我去解阵。”茯苓吐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
易茯苓揉了揉眉心,从过去纷杂的记忆里将自己抽离出来,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问道:“这里的摆设怎么这么齐全,都从外面买的吗?”
“从外面的商铺买的。”
“只有茯苓殿外面有商铺,魔主让开的。魔……”
小雀妖的话还没说完,但谢九已经进外面的院子了,小雀妖识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