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住未动,耳朵却一直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他的眼神越过屋舍的白墙和檐角,似要透过白墙探听背后的情形。
孟深深凝神静气,空气中传来刀剑交错的尖锐声音,夹杂着拳脚重击,沉闷有力,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青年人道:“我可是好心想送你回家。”
弱小的孟深深声音弱了几分:“今日是灯会,捕快们很快就到。”
普通人血肉之躯,在利刃之下不堪一击,她自然知道。孟深深怕是怕的,但她好歹是女二,哪有死在小说开头的女二,闻所未闻。
况且今夜是府南城的年度盛会,若有人敢在这样的日子闹事,污了府南的声名,城主府也绝不会放过。
是以,她大概率无恙。孟深深微微咽下口水,以镇定掩饰紧张。
青年见她已然露怯,少了几分逗弄的趣味,站直了身,正色道:“陆怀瑾。”
孟深深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陆怀瑾——《女主没长情丝》的男二,连载前期呼声甚至盖过男主。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若她没记错,男二与女主是同一天出场的。那隔壁闹事的人,应该是沈郁和女主林熙无疑了。
难怪沈郁不知所踪,原来是去英雄救美了。
孟深深指着围墙那头的动静道:“我听到我阿兄的动静了。”
陆怀瑾眼中盛满疑惑,五味杂陈:“无人说话。”他自诩天才,于武艺上颇有建树,不可能连说话声都听不到。
“有,我听到了。”孟深深肯定的重复道:“我阿兄在。”
女主也在,这个大腿得抱。
先前还心生怯意,听到他的名字后竟要勇闯杀阵,莫不是他名声太响,酒壮怂人胆?陆怀瑾环抱胸前的手不知不觉放下,问:“你叫什么?”
孟深深毫无掩饰,一双澄澈湿润的眼睛目不斜视,神色诚挚:“沈瑶。”
屋舍的后边是一条窄巷,往来行人鲜少,光线也不甚明亮。
巷宅人稀,又离主路有些距离,更重要的是,两侧高墙耸立,实在是个困住敌人的好地方。
陆怀瑾带着孟深深远远看着。
沈郁被围困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狼狈。衣袂翻飞,一柄折扇轻而易举便挑落对面的长剑,身姿轻盈凌空飞跃,转眼就跳出包围。周围虎狼环伺,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
孟深深:好家伙,女主在场,威力加倍。
相比之下,林熙似乎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身形狼狈许多。
孟深深看着旁边看得起劲但一动不动的陆怀瑾,道:“你去帮帮漂亮姐姐。”
陆怀瑾看着热闹无动于衷:“不出一刻便有胜负。”
能不能有点胜负欲,你可是男二啊!孟深深也是第一次见到机会送到眼前都不抓的主角:“她不漂亮吗?”
陆怀瑾心不在焉:“漂亮。”
孟深深长吸一口气,又问:“你对她不感兴趣吗?”
陆怀瑾随口搪塞:“感兴趣。”
这哪儿是感兴趣啊,分明是不在意。难不成路怀瑾的故事线不在女主身上?
孟深深对牛弹琴半天,着实有些心累。一边恨自己穿来的太晚,没学点功夫,一边又想要是小说更得再快一些就好了,她就能知道完整的故事剧情。
她眼神一直追寻着林熙,关切十分。
捉妖小说《女主没长情丝》里,沈瑶是个性情恶劣的小姑娘,总是在闯祸的路上。但林熙因着沈郁的关系,对她照顾有加,即使被沈瑶曲解责骂,也不曾苛责过一字半句。
作为读者的孟深深,把女二的身份带入后,愧疚感更深了。
忽而她的注意力被林熙腰侧荷包吸引。那是一只白色的普通荷包,除了一团纹样,便再简单不过了。而那纹样,似乎是云纹,用丝线简单勾勒。
这纹样眼熟极了,仿佛在哪里见过。孟深深在脑海中使劲搜索纹样的款式,然而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一时疑惑,小脸微微凝重。
陆怀瑾此时凑过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你阿兄功夫不错,只是武器落了下风。”
沈郁冷冷往这边张望一眼,被敌人抓住破绽,全力一击之下险些从空中坠落。
他堪堪站稳,长剑携风而至,沈郁瞬间迎上,折扇避开猛烈冲击后,他轻巧旋身,将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抬手勾住对手颈项,用力一击,对手挣扎片刻后没了呼吸,眼眶突出,布满血丝,软软栽倒落地。
最后一个敌人被利落解决,林熙心神耗尽,安心晕倒过去,沈郁急忙接住她,触手生温,是浓稠的鲜红血液,将她的白衣染成胭脂色。
孟深深也奔向她,见沈郁满手鲜血,知道林熙伤得很重,急切说道:“阿兄带她回家,我去请大夫!”
沈郁皱着眉头,看起来不太赞同。
呵!孟深深看懂了他的神色,这哪是不赞同啊,这是不放心她呢吧。事态紧急,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遂耐着性子道:“阿兄,不如信我一次。”
沈郁瞥向沈瑶身后一言不发的陆怀瑾,神色微凛,道:“你同我一起回家。”先前不知这人什么来头,总归是不放心让他与妹妹同行的。
孟深深见沈郁视线越过自己,当即扯着陆怀瑾的袖子将他拽至身前:“陆怀瑾,虽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心肠柔软,满心苍生大义,有他在一旁督促我,阿兄尽可放心。”
这话听得陆怀瑾眉梢微动,笑意渐渐溢出眼角:“她说得不错,大夫和令妹必都安然无恙送至府上。”
——
昏昏沉沉间,林熙好似做了一个梦,梦到狼尾草般矮小的自己被困在烈火环绕的房屋,干枯的稻草遇上熊熊大火,顿成烈火烹油之势。
火烧的越来越旺,温度越来越高,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耳畔是嘶叫着哭嚷着呼唤求助的声音,但无人回应。夜色遮掩下,小院仿佛成了被人遗弃的孤岛,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
林熙睡得极不安稳,额头烧的滚烫,沾湿的帕子敷上不多时便成了温的,至下半夜才终于退了烧。
晨间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她茫然的睁开眼,下意识观察四周,见到她的榻前趴着睡了个流口水的陌生小姑娘,一时有些无措。
她略略动了动,昨日大意遭了埋伏,现下浑身都疼。撕裂的伤口,隐入骨髓的疼,疲软无力的手腕,无不在提醒她牢记教训。
沈郁每日卯时起身健体强筋,风吹雨打无有懈怠。若论勤勉,府上几十人,若他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是以他在院子里见到打着哈欠出现的陆怀瑾时,心底泛起一丝敬意,这丝敬意让他初见时的警惕渐渐舒展开来。
他微微颔首,礼节备至:“陆兄早醒,可是府上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陆怀瑾寻了个阳光底下的位置,歪歪斜斜站着,显然未完全清醒。他声音含糊道:“床太软了,睡不惯。”
侍女小婉推开不远处的房门,门内传出孟深深惊喜的呼声:“林姐姐,你醒了!”
——
林熙携师命而来,到府南城寻一颗珠子。她本是秘密出行,不曾想行踪暴露,对手派出了少说三波拦截,势必要将她狙杀。
沈郁沉声道:“何人如此猖狂?”
林熙低头浅浅喝下一口温水,长睫微微颤动:“我也不知。”
见林熙对身世避而不谈,孟深深若有所思。
在支线剧情里,隐约提到过林熙的身世,她本是前朝宗室之后,前朝覆灭,她流落街头,新朝为了斩草除根,连六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更遑论已经懂得是非恩仇的十二岁孩童,林熙因此多次身处险境。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宗室之后的身份。
说来也是,男女主毕竟是初见,对彼此的信任还未完全建立,不愿坦诚相对也是情有可原。
孟深深接过林熙的茶杯,递给小婉,又将她的被子拉得高些,更好盖住身体,锁住温暖:“林姐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有我阿兄在,那伙歹人保证连你的面儿都见不到。”
沈郁听出她话语里乱点鸳鸯篇的意味,警告似的瞪了孟深深一眼,他不明白妹妹又在抽什么风。
孟深深的信号接收器非常灵敏,但反应迟钝。她身体未有丝毫动作,但眼神不自然的转了一圈,又道:“阿兄昨日力有不逮,险些受伤,今日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
不让她明着牵红线是吧,那她便以退为进。
沈郁不明所以,冷冷的觑向孟深深:“小事一桩,有何可说?”
“咳咳......”林熙捂着嘴唇轻声咳嗽,她失了不少血,面色惨白犹如暴雨扑打后的白色蔷薇,没了傲立枝头的力气,虚弱道:“多谢沈公子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得上林熙的地方,林熙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此话一出,沈郁瞬间误解沈瑶是为了携恩图报,他可真是小看这个妹妹了。
沈郁面色变得难看,微微发怒道:“我救你是因为不忍心,不是为了求回报,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安心养伤,有什么吩咐下人便是。”话音未落,沈郁气恼拂袖而去。
孟深深看着他疾步而出的背影,莫名其妙。她问病榻上同样不明所以的林熙:“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林熙一脸茫然,无辜的摇头。
孟深深又问一旁倚靠在金柱上,看了会儿戏慵懒阖眼的陆怀瑾:“你知道吗?”
陆怀瑾睁开重若千钧的眼皮子,道:“你不说话的时候,应当是在你阿兄眼里最可爱的时候。”
孟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