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程表敲定了，约饭势在必行。总不能违背日程表系统吧，虽然也不是做不到，但本人目前并无公开搅池的想法。段明瑟问现在吗，我说：“等下。”

    让我先收复掉这只到处乱爬的现场直播好吗。刚应过段明瑟，我的指令总算套紧一切，谢谢操作如飞的我自己，段明瑟的衬衫不用直播我跟他的分手指数了。打满日程条的墙与顶瞬时褪为夕照色，沙漏日落缓缓互溶，黄昏再次流动，环境拟态也重启成功。是的这些设施的启停即是如此宿命，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去了那家七选一基础款食堂，临近目的地我惊醒止步：“你要请客。”段明瑟想说什么，我强调，“就在这。”

    “可以，”段明瑟转身垂目，“不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真要说出来倒像在跟他打小报告。所以：“要你管。”

    “好的，我管了。”

    吸的气差点是此生最后一口。“段明瑟，这也听不懂吗？”

    “嗯，”段明瑟模样正直，“是故意听不懂的。”

    宣战是吧。好，我败！没心情编得太具体，我敷衍道：“没积点了。”但刷满预计指数的日程箭在弦上。走到只能这么走没有谁是无辜的，包括你还有你队里那个乱发消息的梁熙午。

    “积点？”段明瑟困惑，“早上不是已经存够你花一周的量了吗。”

    哦。只怪刚刚一系列趣味人生冲昏了我的脑子，不小心忘了，段明瑟很清楚我的积点余额。最近这个人好像经常叫我出去，可我要么在熏班味要么在洗班味，基本没空。拒绝多了，他会显得有点可怜，他可怜我就得解释，就得让他看我的余额，请他理解什么叫一旦停下来便会饿死——划信用点给我？那不可能，后来不晓得怎么就发展到让他检查余额进度了……好像有点不对劲，可怜？段明瑟吗？

    是说稍微站近点我这儿就关灯的段明瑟吗？

    傍晚流窜的风揉皱段明瑟的衬衫，涂金天幕下，他脆似薄纸。是的，他甚至偏瘦，混入人群中也仅挑高半个头，可我总觉得他挡光。很谜，跟他的可怜一样。

    想东想西呢，段明瑟突然又问：“因为我吗？”

    “不。”我干脆道。梁熙午必须有野史，但这关段明瑟什么事呢。总之与尔无关再问失礼，任他“故意”一晚上，我不给，他也没下文好勾。搞定，节奏在我，先败就是为这后来的胜。乖乖取餐去吧小段！我示意他。

    “哦？”

    挣扎是吧。

    “再慢点蜡都没的嚼。”我说。

    段明瑟开加速下单去了。前脚，门禁设施欢呼雀跃段明瑟的光临，到我，果不其然要我“出示通行证”。最近校内安检不知道抽什么风，我到哪去都卡带。

    “你要安检就让我先过。”身侧传来声催促，同时肩膀好像挨了一锤子。我没站稳，歪到安检仪上，后者大声尖叫警示灯狂闪。那人趁此撞开我擦进门，丢下一句：“啧，狗都能乱尿的食堂，还要刷通行证才能进。什么垃圾。”

    插队头子闯关成功，成串蹭通关的混子纷纷沉默但坚定地挤开我，我想找人算账都拔剑四顾心茫然，放眼天下全是我该翻白眼的人。再度轮到我时，我已经没脾气了，但是下盘扎得很稳。后头新来的人在抱怨：“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到处都是安检。”

    丢东西了？闻所未闻。怪我最近沉迷于刷积点，竟沦落到路边捡八卦了。胡思乱想着进门，日程表最新的【[et]跟段明瑟汇合】前突然秒出一条【[et]找到刚刚第一个插队的人】。

    对的，忍一时怨更深，有仇就要当日报，我要先找到那个插队的！

    【[rt]无法想起目标具体形象，放弃】

    有时候真挺无助的。

    食堂用餐区呈交错环形，如果是段明瑟等我，他通常会在靠窗的端点，端点……怎么全一对对的。

    叫我好找，原来段明瑟对面坐了人。“你朋友？”我过去问，问完，那个人扭头望我一眼，生面孔啊，不过，如果是段明瑟的朋友……慌张，我好怕他在大家吃饭的场合跟我们闹“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人弹射起身，见鬼似的远了三丈。

    怎么，更新了？现在是看见我就要发射离开的版本了？

    “不。”段明瑟回答我，又冲那个发射出去的人说，“再说吧。”

    我也不高兴搭理陌生人，丝滑略过那位导弹径自坐下了。桌上搁着俩不见标志的饭，段明瑟人向前倾了倾：“选一个。”

    看看看，又挡光了。“哼。”他根本不知道他挑战的是哪位大人。我进入作战状态，抉择，选定，开启，见到不是我最讨厌的那套套餐，松气，眼睁睁看段明瑟开了盘一模一样的。

    “什么意思啊段明瑟？”

    【[rt]DC27：记仇，对象段明瑟；玩弄神秘，当猪】

    【[rt]哦吼，[段明瑟]即将登顶你的[记仇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发送]】

    啊。想删了这条神经哦吼，但是发送成功。这叛逆期终端……我低头杀吃的，没有看段明瑟：“给我，忘掉。”好多光在抖。“诶，这，”段明瑟断断续续地说，“这样吗，那我，那我什么时候能登顶？”

    现在，现在行了吧！别截图给我看了。

    对于这个食堂，我没有任何期待。要我给定义，那这里的出餐品质为：体积。体积，指能填满空腹的体积，最高评价了。也不知道段明瑟修的什么忍功，陪我熬了几周，也该到嚼蜡期了，但吃得一如当初优雅沉默具有欺骗性。还快。要跟上他我得噎死。我正奋斗呢，他已搁了餐具。

    桌面自动回收了段明瑟的用具并清理一新，段明瑟双手托腮冲我浅笑，无声宣告胜利。我哽得说不出话来。恰在此时，人潮散去一波，周遭蓦地静了。他的视线开始到处逛，落到哪里都可以，什么都是有趣的，可以与他有关或者不可以，全凭他高兴。他的这种气质，在静处，静到四周弥漫着未知的时候更为明了：他受宠爱，是中心。从容向来不是装饰物。

    等我快用完餐，段明瑟已经不到处看了。他单手支脸，垂眼冲DS腕带嘀嘀咕咕，越嘀咕越具体，声音清晰得往我耳里踢正步。

    “怎么才能动动这个概率……”

    什么概率……概率？等下，倒带，倒到段明瑟来找我之前，是的我“向他”提出了分手。后来他的衬衫为我们直播了分手指数，是这样没错。我跟他提过分手。也就是说，段明瑟的日程表里早就有条分手百分比……

    一个关联多项的日程事件如果发起时不能够100%敲定是与否，预计执行指数便会多端同步。当分手是概率事件，即便预计指数高达99.79%，我也该意识到段明瑟那边会刷出一条同步我方的分手行程。

    约饭这个事，让段明瑟从0.1%掰至100%已是大败，分手指数可不能再随便叫他操控了。不为什么，不过是战士的血液在涌动罢了。

    “我懂了。”段明瑟已然完成一套疑惑求解顿悟自循环，“要消掉这条——”我的新晋噩梦DS腕带伸至我眼前：

    【[et]※与夜鲤分手[预计执行指数83.19%]】

    他手指拨了下：“才能提升它的概率吧。”

    【[et]D.M.S：※带女朋友参加[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11.81%]】

    什么啊乱讲——但是日程表半秒都不让我拖：

    【[et]与夜鲤分手[预计执行指数77.55%]】

    【[et]D.M.S：※带女朋友参加[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17.45%]】

    “看来没错。”段明瑟收回DS，手指捏住腕带上的宝石袖扣，于是我们身后斜上去的星星点点如水帘般闪烁下落，穹顶的拟态月相转至新月，隔壁桌哇哦哇哦随了两只盘旋上升的飞鸟，段明瑟只差站桌上致感谢词了。

    已经两句话就得逞了，够他骄傲了吧，还要给自己加胜利特效，无法想象段明瑟的心理状态。

    有人得逞有人血冷。别误会，是战士的热血冷却了。所以，端口代号是D.M.S的家伙所说的周末惯例，莫非是那个我没有被邀请的周末惯例？

    “要去吗，我们一起。”段明瑟支着脸冲我说。他期待答案，但不忐忑。我见到的他总是如此，包括他当众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时。如果他是某种会散发香气的植物，那么他的枝叶可以伸展到任意地方。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20.25%]】他的提议同步过来了。

    “嗯……”再让我撑会。

    小团体聚会没必要硬蹭，“不被邀请”更是他们高兴就好，可当这两件事相撞——想象一下，周末，放松，亲友相聚，座椅软得恰好，香氛里流的都是安逸的味道，这时人群中突然钻出一张反派面孔，他们要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去看看。为此我将亲自为他们的“周末惯例”提供一名反派。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60.01%]】

    清理一新的桌面开始放送本日校内AT，因为一些两个人都注意到的事，我们暂时没起身离开。关于“周末惯例”的预计指数在稳速增长，似乎100%在望，又下了场星星雨，月相涨至满月，照得段明瑟毛茸茸。他在胜利结算什么？小心我克己了。

    哎，这令我难以克己的，欲罢不能的，做不到拒绝的，我的小爱好，段明瑟是怎么知道的？想偷偷更新一条记仇，又怕他登顶了，段明瑟此人，一片黑暗……犹记他不经意扔到我眼底乃至我不小心瞄见的聊天记录，此刻惊觉其意义，原来这一局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起先不明白，为什么我提出的分手是概率事件，现在了悟了：段明瑟在预测池里放了条沾谁谁波动的混沌行程。混沌行程多是偶发，常人轻易不敢赌，因为它界定不明确，根据其波及范围和程度，有时甚至能被定为搅池。在当代，主动对日程表的秩序出手，俗称搅池，是罪行一种。

    自我认识段明瑟，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行程混沌到我的，使我的决定不再是决定，而是波动的可能性。印象中，随便列行程就能到处起涟漪的事，只在全员混沌那个版本出现过，太虚众生的“降临”——重生名“预计执行指数”——即鲸落于那个版本。

    短期内两次，要么偶发性偏爱段明瑟，要么……哈。

    【AT3223：[澄心信用500]或[choker+信用1000]捞端代D.M.S、DC27，两个碎嘴孙子，别让你爷逮到尸体。发布者[-Akashic-编译st656加密串]】——单纯DC27不能确认，跟D.M.S绑一起，还让人追到AT无能狂怒，那不出意外就是在下。

    这谁。自作多情打什么码，我惹过那么多人，真指望我个个都记得？天真，不隐藏我都未必记得。

    【AT3227：[太虚信用9999]，截切本日3223。发布者[梁熙午]】

    【AT3249：这波我必须站梁熙午，因为我觉得他有理。发布者[三层冷酷]】

    要是能领到梁熙午投放的信用点，我好退出打工江湖了。他是洒洒水，但他根本没想过这东西溅到我们打工人的眼睛有多难受！好想登录一条AT悄悄话全世界梁熙午他吃过狗屎，他吃过狗屎，他吃过狗屎……

    【AT3277：[奖池：太虚信用10000]我是[D.M.S]，别找DC27。发布者[D.M.S]】

    【AT3942：到账了，我能到账，是十年信用。那老朽必须要发表一下了，小3223仔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本座看这D.M.S道友挺有礼貌的。发布者[别打捏番茄汁要脱色捏]】

    【AT4001：哇哇是上-个-世-纪的st656诶，小-众-炸-了呀哥哥，那再读读看DMS呗，哥哥这么前沿不-会-不-认-识吧。发布者[-玩具-编译SX778加密串]】

    标注奖池的信用点不限制领取对象，见者有份，领到点数随机，直至奖池扣光。梁熙午投的信用点使用期限为年底之前，段明瑟的是十年以内。虽然设了十年槽的门槛，但奖池和搅池有点亲密了，我是说读音。段明瑟，有生之年希望我们不是因为你犯罪分手的，最后，等我们分手了，我再编你的野史。

    AT被段明瑟接连划走，直到轮出他要看的。关于“周末惯例”的预计指数在89%立了道碑，千古了。这两件事的步调基本一致。89%迟迟不动，段明瑟不划拉了，手指不确定地曲了曲：“怎么了，还有什么顾虑吗？”

    还有什么顾虑？如果是别人，往那一站虚空眼刃插全身就是个大顾虑，对我来说未必。他问得对。有什么顾虑呢？没有。我也颇想上反派岗位溜溜。只是我——

    我托住下巴，嘴角随分手指数一同上翘，与此同时，“周末惯例”速速往下掉去，拖拽着段明瑟的困惑，掉下去。

    【[et]※与段明瑟分手[预计执行指数43%]】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52%]】

    怎么了，段明瑟？坐直干什么，挡我光了。白鸽，流星，月相更替呢，不继续了吗？好啦不用谢，这是本学姐今日特别关照你的人生指南：没到100%，不要摸奖杯。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30%]】

    “怎么办。”段明瑟忧伤地垂目，松软上翘的月白发丝一缕一缕黯淡吹落，无数星屑如雨倾泻，仿佛淋湿了他。

    我闭上眼睛。

    【[et]参加段明瑟他们的[周末惯例][预计执行指数45.28%]】

    不许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