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放了榜,榜首赫然是李长青的名字,但他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镇里的官兵押走了。
李辛拦住他们询问原因,只得到一句让他回家等消息的话。
眼看二更天将过也没传来什么消息,他催促小辈们回房睡觉,等天亮再托人打探。
“520,你猜是不是跟这次考试有关?”
“不知道,非主线角色不在观察范围内。”
“希望我猜得没错,鬼才要嫁给他呢。”虽然一直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但看到黄榜时她心脏还是突突了好几下。
洗漱后她吹灭蜡烛披散开头发贴着床沿坐在地上,应该是从蓝木花的味道消散后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睡前都得坐上一会儿才能入眠。
她正发呆时听到窗户那响起异动,借着月光看到一个人影翻身进到屋中,那道影子身形极快地蹲下捂住她的嘴,他喘息声急促,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意识到她不会发出动静后那人奋力转身也靠着床沿坐下。
祁念手抖个不停,她颤颤巍巍抓住那人的手,眼泪不停落在他手臂上。
“对……不起。”望止戈用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脸,他大拇指上的鲜血染在她的下唇,越擦沾染的区域反而越大。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我都下定决心要忘记你了。”无论过去多久,仅需一个触碰她就能认出他。
“我该死,咳,我对不住你。”他认罪。
“你身上怎么到处都是血?”她摸到他裤子也是一片濡湿,吓得眼泪都止住了,赶忙起身点上蜡烛。
望止戈好几缕头发散在发冠外面,脸上有一道从下巴斜至嘴角的长疤,长袍和裤子上有好几个大洞,清晰透出里衣,小腿上的血不断从衣服里渗出,浅蓝的布料好几处都变成深蓝,整个人像是逃难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从屋外打来一盆水,又把医药箱从床下翻出来坐到他对面。
“我听人说你要成婚了,就从娄名过来打算抢婚,路上走得太急马摔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我其实挺想生气的,但实在过去太久我都忘记该怎么气了,而且比起你承受的我更没什么资格气。”她用剪刀剪掉粘在他皮肤的外袍。
“念念,是我错了,要打要骂都可以,别对我无动于衷。”他本想探身抱住她,但想到自己一身狼藉又僵在原地。
“等明天解释给我听。”她跪坐起来拥住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我现在就……”剩下的话随着她抚上他嘴角的伤疤被咽了回去。
“洗把脸,今天先休息。”她取下他的发冠。
“好。”面对祁念,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祁念想听,但不敢,她怕又是跟三年前一样做了一场梦,怕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所以必须要等到白天,等天亮了那人还躺在地上她才能相信。
望止戈日夜兼程行了三天,但他舍不得闭眼,直直看了她半宿才睡去。
第二天祁念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看着她的眼睛,她松了口气。
“念念,我再也不走了。”
“嗯。你先洗漱,待会我把早饭端过来,我得先听你说完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介绍你。”她坐起身醒神。
“好。念念,我是望止戈。”他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
“我知道啊。”她竭力控制着表情。
“我这次不是以你皇兄的身份回来的,我心悦你,你知道吗?”她很冷静,这让他很害怕。
“嗯,现在知道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看上去很从容,我慌神了。”他耳尖升上温度,虽然是早晚都要说的话,但确实有点突然了。
“我只是没表现出来。”好不容易再见,她希望他们之间能轻松一点。
“我等你。”
她避着人偷偷摸摸从厨房拎出一个食盒,望止戈站在窗前看到她做贼心虚的小表情后才放下心来,从他们见面起她就表现得很成熟,他有些措手不及,现在想来也许他错过的这几年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怀念的,他失去的,哪怕用一生来弥补他也愿意。
饭后他细细讲述这些年的故事。
三年前和娄名交战时他被皇后弟弟所伤,娄名将领将他虏至营帐,恰巧那次带兵的是他舅舅望宏图,为避免他再逃跑望宏图当即坑了祁军一把退兵回国。
娄名老皇帝快不行了,国内储君之位争得厉害,望宏图空有兵权却无扶持对象,这下可谓适逢其会。望止戈也争气,在数次暗杀中活下来继承了大统,但他无心皇位,实际掌朝的是望宏图,他则继承军队四处平叛,直至帮望宏图坐稳那个位置。
在祁国通过征徭役的政令后他利用安插在朝堂的眼线大肆散播这个消息引发动荡,加上足够熟悉这里,他几乎兵不血刃就控制住朝堂和军队,实现和平换代。
皇后的丞相父亲为了保命主动交代了当年陷害镇国将军的始末。处理完这些事后娄名二皇子一党又闹出幺蛾子,望止戈平完内乱收到线人报告她和李长青的婚事,边派人调查边快马赶来。
祁念不知道他隐去了多少危险情节,只单听着这些讲出来的都足以让她震惊,这三年对他而言居然这么险象环生。
“念念,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我们终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以后可以好好生活。”
他这边话刚落阿彩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小姐,小姐,官府来人了。”她激动地推开屋门,跟两人打了个照面,看清男人样貌后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殿下?您还活着!”
虽然高了很多黑了不少,但那张脸她是不会忘记的。
“好久不见。”他放下防备。
“小姐,我没在做梦吧。”她向祁念求证。
“是真的。”
“您都不知道我们小姐当年有多伤心,看到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让你们费心了。”
“阿彩,你刚刚说什么?”
“啊,官府派人来信了,老爷唤您过去呢。”她说回正事。
“知道了。那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好。”
阿彩行了一礼跟祁念退出房间。
“小姐,殿下他知道京城的变故了吗?”她只当他刚回来。
“我长话短说,那场变故就是出自他手,具体的稍后再跟你们解释。”这事解释起来可就长了。
“啊?”每个字她都懂,但组合起来实在费解,她选择暂时搁置一旁。
李府正堂上有两个镇里派来传信的衙役,人到齐后他们简单交代事件经过。
起因是有人举报李长青买通考官作弊,经过调查发现被举报的考官系安瑞县令的姐夫,那官员拒不承认,但县令在牢中关了一天就全交代了。李长青手握他受贿的证据,因害怕影响仕途他只能请求姐夫配合他狼狈为奸,没想到会遭人举报败露。
现在三人都被革职,本来按前朝律法当斩,但不知里面哪位有通天的关系,惩罚改成了革职加永不录用为官。
这事终归是不光彩,为了降低影响镇长决定只跟近亲属私下通报一声,过两天从牢里将人带回即可。
难怪李长青信誓旦旦说要拿第一,原来是在里面动了手脚。
李辛千恩万谢塞给两位衙役二十两银子,他们走后府中沉默了很久。
“那孩子自尊心强,他已经得到惩罚了,所以等他回来了……”剩下的话实在不是一个好老师该说的,但作为家长又无法不说。
“外公,我们知道。”
“祖父不用担心。”
他不说他们也明白。
两天后李长青没跟李辛回来,他说没脸见他们,尤其是对不住祁念,对不住李辛的教诲,他在南方寻了座寺庙出家了。
这边告一段落后祁念将望止戈的事和盘托出,李府又经历了一场动乱。
李辛张开嘴又闭上,没想到他临到头来还能遇到这等奇事。
得知祁念和望止戈心意互通时李辛下意识反对,但在望止戈再三保证不会登基并将扶持先皇流落在民间的幼孙做皇帝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后来李诗音凭借优异的成绩成为第一个考进官学的女学生,她希望能通过科考入仕。李长旭到京城经商,现在已经盘下来一个小店面。李辛感念教育的作用,特在私塾里开办了一个女子学堂,邀请阿月阿彩任讲师为女子启蒙,名气大到连安瑞外的人都慕名前来。
望止戈一直在安瑞陪她待到李辛和陈贤去世。
他们后来去到了很多地方游山玩水,临终前祁念问他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
“早在遇到你的那刻我此生就圆满了。”
她最后一次吻上那道伤疤脱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