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千钧三人按照计划，打车到了一家乍看不算豪华、但装潢比较清雅的火锅店。

    地方是对方订的，她只能盘算着吃饭中途溜出去结账。求人家办事，总不能让人家请客吃饭吧。

    三人一进包间，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白色帆布鞋的高个子男人站了起来。他长相清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很自然地伸出手，“赵总监？你好。”

    赵千钧愣了一下，嗯？清爽型帅哥？江城李钟硕？

    “贺总？”赵千钧跟他轻轻握手，

    “您好。”

    是他们打开方式不对吗，怎么跟她想象中的生意饭局不一样啊。

    贺燳华跟后面的安东尼和索菲亚点头示意，一转头看赵千钧好像挺疑惑，于是笑道：

    “奥，就我自己，没别人。我啊，不爱整那套虚的，今天就当认识新朋友，一起吃个饭。”

    “你好，我是安东尼·威廉姆斯。”安东尼看起来也有点惊讶，心想这贺总好像还挺平易近人。

    “贺总你好，我是索菲亚·李。”索菲亚挂着礼貌笑容的脸上满是对火锅的期待，却没忘了补充了一句，“您可以叫我小李。”

    呦呵，贺燳华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想不到的样子。

    赵千钧也抿唇憋笑，小姑娘挺上道啊，果然是咱们华国人，一回家这不就血脉觉醒了。

    得亏索菲亚这句机灵话，包间内的氛围一下子不那么生分客套了。

    “都坐，大家不用客气。”贺燳华示意他们坐下，又拿了菜单递给他们，“蜀省火锅，来吧，外国朋友先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贺总，不好意思啊，您来很长时间了么？”赵千钧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手机屏幕，他们还是提前十五分钟到的。

    “也没有，我刚下班不久，这馆子离我公司比较近。”

    “这样啊。”

    赵千钧看了一眼饭桌，毕竟中间要围个铜锅，圆桌不大，主位被贺燳华空了出来，赵千钧挑眉，心觉这贺燳华还真是体面人，于是也空了主位，顺势在他相邻位置坐下，将拎的礼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Keese的一点诚意，不是多贵重的东西，还请您别嫌弃。”

    “嗐，赵总监太客气了。”

    贺燳华虽然有些意料之中，但他扫了一眼，便是眉头一抖。啸鹰酒庄出产的顶级赤霞珠，这号称美国“膜拜酒之王”的干红，可是拍卖会常客，赵千钧说不贵重那可真是太谦虚了。另外还有他们自家品牌的鞋服包装盒，估计里面也是超前限量。

    果然是国际品牌，面子功夫到位，出手阔绰，还很有品。

    其实贺燳华是真的不爱搞送礼文化、酒桌文化，他谈生意都是该怎么样怎么样，主要看硬性条件是否卡得上他的要求，其他都是小事。

    都知道江城的小贺总接了自家的公司后，就先点了三把火，把江城的生意场整顿了一番，贺家和荣家关系亲近，也没有谁敢对他有微词。

    不过这次出于礼貌，贺燳华还是接下了，只是又强调一遍，“其实你们不用这样，我平时也不爱这套，咱们都是年轻人，客套什么，以后跟我来往都不能这样啊，赵总监。”

    赵千钧心想，这贺燳华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待人接物既绅士礼貌彬彬有礼，又八面玲珑圆滑机变，完全没有她之前在国内接触的老板们高高在上的架子。

    就像他说的，抛开合作，就当交个朋友也不错，她不亏。

    等上菜的间隙，他们聊起此行的正事。

    “赵总监这次联系我，是为了江城的什么项目？”贺燳华顺手给她倒了杯温水。“我们公司餐饮和酒店做得还可以，服装轻工虽然不算多出彩，但也说得过去，只要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赵千钧又在心里夸了贺燳华一遍，此男帅气多金就算了，还这么会照顾人，列入她的“精品中餐”列表。

    当然，她也有个“精品西餐”的列表，西餐目前的列表中没人能超过她的上司Lorenzo，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娱自乐闹着玩而已。

    她单身至今，本身就对男女感情没多少兴趣，前两年又事业坎坷，出去留学日子过的紧巴潦倒，她只是颜狗了点，对美丽的人事物没有抵抗力，乐于欣赏美好事物，这是多么人之常情啊，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她“江湖风月传说”的梗。

    “是这样，我们品牌第一次正式进入中华区市场，第一系列呢，想做点和昆曲文化相关的联名服饰。我们团队一致觉得，如果能和昆曲名家荣令仪荣老师合作再合适不过。但是荣老师这边……”

    赵千钧顿了顿，恰到好处地卖了个惨，“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是没有途径联系得到，不知道贺总这边熟不熟悉，能否帮我们引荐一下。”

    “嗐，荣十三啊。”贺燳华一听，咽下去刚喝的水便着急开口：“我还以为什么大项目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的，赵总监，荣十三的事，你找我可算找对人了。”

    “听您这意思，是跟荣老师很熟？”看他这反应，赵千钧觉得相当有戏。

    “啧，何止很熟啊，荣十三是我发小，我俩都一个炕头躺大的，”贺燳华放下杯子，语气越来越熟络，“小赵总，你这合作我都敢给你打包票，保证八九不离十。”

    芜湖，还是青梅竹马呢！赵千钧心中一喜，心想这事儿能成。

    同时她又越来越好奇，跟贺燳华这么个超级外向的社牛从小玩到大的美女姐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太神秘了，果然神秘会显著增加一个人的魅力值。她一下子感觉自己像在拆层层包裹的礼物，离荣令仪的社交关系近一分，神秘礼物就少一层包装纸。

    “这么巧呢，那这顿饭我可真是来对了。”赵千钧打开手机，给贺燳华传了个文件，“那我把我们的初步企划书发您，后续还请贺总多上心。”

    “甭这么客气，既然来了江城，那就都是朋友。”贺燳华将逐步上齐的菜品转到安东尼和索菲亚那边，话头却是对着她：“千钧，你放心啊，别人不行，令仪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嗯？这贺总还真是自来熟，前后几句话，称呼就从赵总监、小赵总，熟络成了直呼千钧。

    “千钧姐，我感觉上次吃到这么正宗的火锅，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拍了照片，发给大洋另一端自己那自诩会做拿手川菜的亲娘。

    赵千钧笑道：“那就多吃点，咱们也别跟贺总客气了。”

    “这就对了嘛。哎，我说啊，你们这次来的正好。”贺燳华一边用公筷下着菜品，一边不疾不徐地开口：

    “这不是响应政策，我们江城的戏曲文化要和国际接轨，宣传出去，文旅那边做了几个非遗宣传片全球投放呢。令仪原先也就一年一场的戏，现在也增加到一季度两场了，还有国外剧院的场次，不过主要在法国啊意大利这些历史文化比较深远的国家。”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就是在时报广场看到的宣传片，一下就被荣老师的戏吸引了。”赵千钧心想，怪不得贺燳华愿意牵线，如果昆曲文化要主动走出国门，那Kesse的国际市场影响力对荣令仪来说也是助力。“当然，为了表示合作诚意，我们也直接把班子搭在了江城。”

    “哦？你们打算留在江城？我以为你们工作室会落在崇市。”贺燳华看起来颇为惊讶，一般来说外企入驻首选便是沿海金融中心崇市，江城虽繁荣，但相对崇市还是略显保守。

    “崇市经济发达，开放包容，确实适合外企入驻。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这行是得天天挖掘灵感的，江城底蕴深厚，更利于创作。”赵千钧自然而然地给出邀请：“我们的工作室都装修得差不多了，贺总哪天有空可以过来喝咖啡，Antho可是国际咖啡师，对咖啡很有研究，每一种都超好喝的。”

    “那感情好啊，”贺燳华点了点头：“那咱们就说好了啊，不会太打扰你们吧？”

    这会儿安东尼也停了筷子，热情邀请：“我们跟一般的公司职场不太一样，工作室氛围宽松自由，一切为设计服务，越是交流活跃，越有利于产生创意，欢迎贺总常过来。”

    贺燳华唇角扬起，应了邀请。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又微微正色：“说起来，千钧，你们了解荣家吗？和令仪谈合作，肯定是避不开荣家的。”

    荣家是不简单，但是荣令仪不是主攻文化方面的吗，原以为她只是专注昆曲传承，难道她和荣家的生意也息息相关？

    “做背调的时候有些了解，就是能力有限，不太深入。”赵千钧硬着头皮接上话，看待会儿能不能跟贺燳华套出点有用信息来。

    贺燳华手指搭在桌子边沿虚敲着，好心提了个醒，“在江城，所有的项目都得尊重荣家的规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最好‘人道’一些。”

    “此话怎讲？”赵千钧皱了眉，颇为疑惑，感觉这荣家越发神秘了起来。

    “荣家下辖的公司向来以增加员工福利、杜绝劳动压榨为圭臬，直接影响着江城的营商环境。如果说某个公司加班盛行、搞隐形压榨，可就和荣家的观念背道而驰了。”贺燳华缓缓陈述着，字里话间都是暗示。“不过说到底，毕竟都是企业，荣家也不屑于搞什么私设公堂的幺蛾子，只是荣家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不尊重荣家的规则，再想干出些成绩，就不是很方便了。”

    靠……不是说好的资本家和牛马有鸿沟吗？

    这么一看，荣家很像是那种会在古代施粥发粮的大善人型商人啊。现在荣家的大老板是荣氏哪位后人呐，有这么超前的管理理念。

    赵千钧干笑着开口：“呵呵呵……贺总多虑了，我们工作室没有老板，都是打工人！何况离着总部山高皇帝远的，员工权益保障这点事我还是能说了算的。”

    “我也就那么一提。”贺燳华觉得她反应甚是好玩，应该是没想到江城劳工环境能有如此清朗。

    赵千钧收住尴尬的笑容，声音不自觉的稍稍压低一点：“之前背调，只掌握了些文化相关的资料，方便问一下，这荣家是主要做哪方面生意的？”

    “这哪说的过来，他们家都多少年了都。”贺燳华涮着肉，干脆想到什么说什么：

    “荣家人太多了，生意当然也遍布各行各业，大都是荣氏外家在管，主家只是掌掌舵，搞搞投资。说起主家的实体生意嘛，现在也就只剩下商业航天、低轨卫星、新材料研发这几个比较前端又有点儿烧钱的，反正跟空天深海技术沾点边的国家项目他们都在投。”

    贺燳华差点忘了最主要的：“噢还有就是这个文娱口的事情，也是令仪自己看管着。你也知道，荣家根脉上就是侧重文化传承的，所以不必担心合作不对口。”

    这回，不仅安东尼和索菲亚，她也有点吃不进去了。荣家富成这样，令仪老师真能看得上他们的合作吗……

    偏偏贺燳华还在“吐槽”：

    “……最近地产生意不行了，我们贺家远比不得荣家，就随便干点餐饮项目，好在我们家运气也不错，从非洲的地皮挖出一块矿，最近正好想过去问问令仪有没有兴趣，也从研究院借我几位稀土矿人才。哎，千钧，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赵千钧听了他的“吐槽”，额头隐隐黑线，刚说他们这资本家还挺人道，他就在这“炫富”，夸早了。

    噢，闻名江南富人圈的新中式奢华五星级酒店，叫“随便一点餐饮项目”；千亿级别的稀土矿床，叫“挖出一块矿”；荣家参与的这些前端产业，哪一个不是国字头的引资项目，叫“有点儿烧钱”……

    赵千钧心里呐喊，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不过连贺家都富庶成这样，那荣家的财富体量恐怕更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赵千钧脑内默默评估着，又给荣家抬高一个level。

    而且，照贺燳华的说法，荣令仪在荣氏主家中地位相当高，得是公主级别。

    “说起来啊，我们令仪最近这工作量可是骤增，他本来就不算什么勤快人，这下子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更多了。”贺燳华这时恰好提起荣令仪，把话题引了回来。

    是是是，让超级世家荣氏千金跨国巡演，那真是属于福利义演了，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吃苦”吗……别说，这么一看，令仪公主还真挺有职业道德，是个正经的艺术传承人。

    和如此贵女谈合作，千钧后知后觉有点压力，既然青梅竹马就在这坐着，她赶紧提前打听：“贺总，令仪老师她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嘶……你这么一说，”贺燳华也开始迟疑起来，“令仪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他这人本身就清心寡欲的。”

    赵千钧想起那把象牙雕扇，应该多少能入得了她的眼。另又选了一套最近keese总部跟高奢化妆品联名的限量口红套盒，在海外新贵圈女眷中很是受欢迎，送给常常需要化妆的旦角儿应该也不会出错。

    她只能强行让自己先放宽心，别预设困难。

    “千钧，我可再跟你提个醒，这荣十三啊，少言寡语，说的肯定没有唱的好听，这些年来我可是深受其害。”贺燳华半开玩笑，笑眯眯地活像只白狐狸。

    得嘞，这是告诉她令仪公主高冷，如果人家没给面子，也让她别往心里去。

    平心而论，这顿饭吃的值。

    贺总不仅一口答应给他们牵线办事，而且附赠的隐藏信息量也是相当充足。

    好吧好吧，赵千钧无奈暗忖，能不能见到公主，就先看这燳华郡主是不是真竹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