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择被晴允扣着手腕,身下人目光凌厉,仿佛能刺穿他的心思。
他嘴角抽动,笑得不自然:“品牌方要求的,下次没工作的时候我就换回来。”
睫毛落下小片阴影,晴允望着他衣领下的隐约红点,松开手。
“我不喜欢旷野的味道,以后还是用大地吧。”
闻言,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林向择小舒一口气,道:“知道了,老婆。”
说着就要继续扯晴允的浴袍。
晴允没让他扯。
她反感地拿开林向择的手,翻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睡觉吧。”
她没兴趣,也没心情。
只想闭上眼睛赶紧睡着,为明天剧本围读养好精神。
可房间里并不像她内心那么宁静,不一会儿,身旁被子悄悄掀起,放了些风进来。
随后腰上一沉。
林向择的手搭在上面。
“老婆,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是担心你现在进组会被业内某些人为难。不是跟你说了吗,别枕着胳膊睡,血液流通不畅。”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有迷惑性。
耳边声音像蚊子嗡嗡,晴允听得心烦意乱,一言不发地皱起眉。
林向择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你可能会嫌我啰嗦,但我是真怕你再遇到上次那样的事。”
“我知道。”晴允简短回应,语调没有起伏。
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就林向择今天所说的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只要工作稍有起色,他就会以担心为由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
原则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长久下来,晴允总觉得怪异,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他越说,她就越想闯出一番天地。
一番更胜从前的天地。
林向择无奈叹气:“我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但以后你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向我报备,我好保护你。”
晴允脸蒙在被子里,闷闷“嗯”了声。
林向择关上灯,屋内陷入黑暗。
“睡吧。”
/
心钟秒针滴答滴答地游走。
晴允不记得过了多久。
闷热感烘得她脸颊涨红,迫使她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
周围漆黑,背后是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混合着旷野的香水味。
她很轻地皱了下眉,身体稍稍下移,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她不喜欢旷野。不喜欢纯粹的旷野。
或许,她也是喜欢旷野的。她转念想。
但她喜欢大地中的旷野,喜欢奔跑在隐蔽却又张狂的苍茫原野。
但从没有人理解她的疯狂,也从没有人真正牵起过她的手。
如果要被强行拖入不属于自己的领地,生活在人声鼎沸却重度孤寂的异世界,她情愿孑然一身。
迷迷糊糊地,她趿上拖鞋,摸黑到客厅沙发躺下。
睡不着。
她很少失眠,最近一次还是在某个喝了咖啡的晚上。
漫漫夜色跟这个长久寂静的屋子一样无趣,她握住项链吊坠,半阖着眼,望着庭院外隐约的月光出神。
好似冥冥之中被牵引,她拿起手机,解锁,点开浏览器,输入:
离婚办理流程。
/
窒息感不知从何而来,席卷全身,像被深海的水突围。
晴允从冰凉的地板上醒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她浑身酥麻,费力支撑身体沿着墙壁坐起来。
低头一看,她发现自己穿着酒店置备的纯棉浴袍,衣领被扯到胸口。
没有知觉的手有目的地将浴袍向下扯了些,鲜红顿时射.入眼帘,带来强烈视觉冲击。
那是一抹蝴蝶形状的胎记。
那样艳红,刺眼。
浓重的绯红色如同未干的血迹,夺走视野焦点,激发恐惧一点一点蔓延。
晴允瞳孔骤缩,连滚带爬地冲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头,用力挤压沐浴露往胎记上抹,一遍又一遍地揉搓。
“为什么,为什么洗不掉……”
她哭着呢喃。
“你就是个怪物!克死了你妈!”
“长得这么妖艳,总有你哭的那天!”
“害死你妈的人,不是你爸,不是我,而是你!”
……
过往的嘈杂秽语在脑中挥之不去,胸口皮肤被揉得通红,痛得受不了了,她才停下,靠着卫生间的门框无力滑坐下去。
泪水滑过脸颊,掉在地上。
她垂着头抽泣,忽而不远处传来皮鞋的清脆声,在寂静的房内回荡。
她没力气逃,只用恳求的语气重复:“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一张纸巾被递到跟前。
晴允愣住了。
她抬头,撞上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标志性的泪痣映入眼中。
怎么会是他?
潮热的晴雨季瞬息万变,顷刻间酒店窗外狂风骤雨,惊雷瞬间炸响。
晴允蓦然惊醒。
看见的是卧室吊灯。
她在床上。
额头汗珠还没褪去,她伸完懒腰,换了个姿势趴着。
她百思不得其解,既不是影迷,也不是朋友,怎么就梦到岑知禹了。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瞄了眼时间,九点三十五,接通。
她沉默。
对面也沉默了几秒。
钱瑾:“说话!”
晴允鼻音很重:“嗯……”
“盛夏那边派司机来接你了,岑知禹经纪人跟我说的,大概十点到,你准备一下嗷。”
“十点?”晴允坐起来,纳闷,“不是三点半吗?”
钱瑾:“我也不知道,突然就通知我来着。”
晴允掀开被子:“我知道了。”
收拾好已经九点五十五了。
赶时间的原因,晴允护完肤简单抹了素颜霜,涂上唇膏就出门。
刚踏出门槛,余光好像瞥到什么白白的东西。
门把手上挂了个晴天娃娃。
林向择放的?晴允皱眉。
他可不像是会搞这种浪漫的人。
无暇多想,晴允把它取下来装进包里,大步朝外走去。
正值初夏,阳光碎片从梧桐缝隙中掉落,像一地反光的碎玻璃。
晴允戴了卡其色棒球帽,挂脖吊带搭配冰丝阔腿裤。她私下偏好这种简约清爽的穿搭,时尚大片中的紧身长裙都只不过是工作需要。
单元门前停着一辆车,晴允直觉这个就是司机,对照车牌号,果然一致。
“怎么是一辆黑色大G。”晴允小声嘀咕,“不应该是保姆车吗……”
她犹豫了几秒,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困惑,打开车门。
“司机”远比晴允想象中要高,一头浓密黑发,逗号刘海恰到好处地修饰额头,眉眼被墨镜遮盖,黑色衬衫和工装裤加强了桀骜不驯的气场。
这人不是司机。
他单手插兜走来,晴允本能地后退几步,警惕道:“你是谁?”
这人身高估计有一米八八,一米七的晴允只能看见他薄而红的嘴唇。
这张嘴微微一笑,笑得玩世不恭。
“你同事。”
“同事?”晴允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然后,这人当着她的面,摘下墨镜,龇着白牙冲她笑了一下。
他们离得有些近,近得不合时宜,但晴允没再后退。
她的注意力被那双熟悉的眉眼占据,还有眼尾的泪痣。
那颗泪痣此刻穿透梦境,在她眼前,无比清晰。
她回过神,退后半步:“不好意思,冒犯了。”
岑知禹轻笑了声:“晴老师好。”
这一声喊得晴允鸡皮疙瘩往外冒,她尴尬道:“不用这么叫我的,你的成就远比我高。”
“你是前辈,应该的,”岑知禹道,“你刚是不是怕我把你拐走啊?”
晴允摇头:“觉得奇怪而已。”
岑知禹继续道:“是我让经纪人联系你的,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突然变卦难道不是麻烦?好茶一男的。
晴允无语,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隐蔽,岑知禹戴回墨镜,倚着车门:“张导一向严厉,我俩最好先熟络熟络,不然到时候会挨批的。”
晴允淡淡笑了笑,忍不住打量他。
光看照片还以为这影帝是高冷挂的,没想到讲起话来这么风趣。
挺可爱一弟弟。
这是晴允对岑知禹的第一印象。
多年后回想起来,晴允觉得还是自己太单纯了。
岑知禹才不可爱。
“可以啊,”晴允礼貌性地回答,“去哪?”
岑知禹唇角一勾,打开副驾驶门,“咖啡厅吧。”
晴允点头,脚刚要踏进去,后方一道男声传来。
“等等!”
晴允一顿,回头看见顾凡淞抱着胳膊站在几米开外,嘴里叼着棒棒糖,边说边走近:“不如先跟我聊聊吧。”
岑知禹眉头微微蹙起,贝齿咬着下唇,观察这看起来就很叛逆的小男生。
顾凡淞无视他,直接拉住晴允手腕,“姐,我们走。”
晴允反握住他胳膊,“你别闹,我有事。”
“有什么事?”顾凡淞没好气地看着面前戴墨镜的高个子男,“我刚来就看到他靠你那么近,肯定没好心思,我要保护你。”
晴允刚想开口,只见岑知禹笑道,“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你说,你是来干嘛的?”
“你为什么要单独请我姐去咖啡厅?”
“你……”
岑知禹“啧”了一声,摘掉墨镜:“现在呢?”
顾凡淞:“草……”
晴允:“……”
“我我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岑岑岑岑影帝!”顾凡淞虽然心里羞愧,但眼神还黏在岑知禹脸上,“那你们先先走吧,回见哈哈。”
顾凡淞松了口气,回头猛走几步,突然撞上一个人。
林向择:“小凡?”
“……”顾凡淞无语,“你怎么也在这儿?”
“也?”林向择余光看向岑知禹,意味不明道,“还有谁?”
他顺着顾凡淞的目光看向车旁的男人,对上岑知禹冷淡的眼神。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从岑知禹的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