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像堵墙杵在面前。
林向择手搭在晴允肩头,脸偏向她:“老婆,这是准备去哪?”
晴允:“盛夏。”
“噢……”林向择若有所思地说,“那我送你吧,别麻烦别人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岑知禹,谁知那人正好也盯着他,黑眼珠直勾勾的,看得他后背发凉。
“要送也轮不到你送。”顾凡淞小声嘟囔。
林向择握住晴允的手:“走吧?”
“不麻烦。”
晴允挣开林向择的手,向岑知禹靠去半步,“我们顺路。”
岑知禹眉梢轻挑,几不可察地轻咳了声。
林向择没想到晴允会拒绝,手顿在半空,生硬地放下。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地方给我发个消息。”
晴允头也不回地坐上副驾,岑知禹关上门要走,被有劲的胳膊一拉,扭头对上顾凡淞亮晶晶的眼神。
“那个,岑哥,给个签名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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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是岑知禹熟人朋友开的,一楼人多,他们被带去二楼包厢。
晴允不怎么说话,默默观察着。豪华包厢很宽敞,头顶的几个圆形小吊灯散发暖调光影,墙面是简约ins风,家具陈设走复古路线,绿色吊篮画龙点睛地增添生机。
是她喜欢的格调。
“想喝什么?”岑知禹把pad移到晴允面前,“椰果奶茶还不错。”
晴允接过,认真划拉,看来看去最终还是点了杯椰果奶茶。
最近失眠,不喝咖啡。
“见面礼拿到了吧?”对面人忽然开口。
指尖微顿,晴允抬头,不明所以:“什么?”
岑知禹眼睛弯弯:“晴天娃娃。”
晴允想起出门时急吼吼塞进包里的娃娃,心尖一颤,诧异道:“原来是你放的啊。”
岑知禹歪了歪头:“你之前以为是谁?”
“没谁。”晴允抿住嘴,迟钝几秒,“谢谢。”
服务生敲门,端上来咖啡和奶茶。
晴允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喝了一口,看着对面低着头的人,好像在编辑什么。
她视线垂向杯子,心里有太多问题,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更害怕说出来会冒犯人,索性不说。
话在齿间来回游走。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和我合作?”
岑知禹手托着下巴,直截了当说出了晴允最想问的。
晴允意外地抬眼,与他目光相接,随即点了下头。
岑知禹:“因为你是我的偶像。”
“噗!”晴允呛了口奶茶,拿纸巾捂住嘴,“咳咳咳!!”
“唉哟!没事吧,”岑知禹递出纸巾,“我说真的,你每部戏我都看过,很早之前我就是‘晴天娃娃’的一员了。”
晴天娃娃是晴允粉丝的名字。
娱乐圈前后辈互相欣赏是很常见的事,但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对晴允这种脸皮薄的人来说,冲击未免大了点,不一会儿,她脖颈到耳根就泛红了。
当初她高位坠落,业界多少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把她拉黑的导演和同行数不胜数。
风波发酵这些天,她解释过,却只换来更恶毒的谩骂,崩溃过后她才明白,只要那人打压她一天,她再怎么澄清都无济于事。
那个在酒店想扒光她衣服、占有她身体的人。
这个项目是她靠自己正式回归的第一步,她必须先有热度,再算账。
而此刻面对面坐着的人,是电影界最有声望的新人,是她目前能把握住的唯一优质人脉与资源,不管是真心合拍还是相互利用,她都得和他搞好关系。
晴允咽下一口奶茶,刚想说话,岑知禹又开口了:“我相信你。”
“哦、啊?”晴允懵了。
岑知禹手指轻点杯壁,道:“资本唆使媒体造谣我见多了,坏就坏在大部分人容易被舆论牵着鼻子走,看到什么相信什么,骂完了,时间久了,什么都忘了,根本不关心真相。”
“我相信你。如果你想说,我就愿意听。”
他的话像不起眼的石粒,闯进晴允沉寂已久的心海。进入只有刹那,却晕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那一瞬间,她有把所有事都说出口的冲动。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那些事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她的丈夫。
更别提认识不到半天的岑知禹了。
她不了解他,更看不透本就复杂的人性,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让她鼓起勇气揭开伤疤。
晴允啊晴允,一个陌生人对你说了好听的话,你怎么又想敞开心扉了?
不可以。她告诉自己。
晴允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对不起。”
岑知禹会心一笑:“没关系。”
桌面被突然振动的手机带动,震得手略感酥麻。
“不好意思,”岑知禹看眼屏幕,“我爸的电话。”
他把手机覆在耳边,稍稍偏过头。
“喂,爸?”
当他的视线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晴允才悄悄抬眸,观察这原先只能在屏幕上看到的脸。
任何形容俊美的字眼都显得苍白,她见到他最强烈的感觉不是绝顶的颜值,而是——
他生来就该演电影。
或许这次合作真的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她拿起杯子挡住下半边脸,于暗处,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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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围读没有电视剧长,一般只需两到三天,第一次的主要目的是让演员、编剧、摄影师等人员熟悉一下,就关键环节进行沟通。
结束时已经六点多了。
夏日夕阳落得晚,黄昏的色彩越过浮法玻璃,柔和洒在楼内穿行的人身上。
晴允与岑知禹并排走着,吸引不少工作人员的目光。
“要一起吃个晚饭吗?”岑知禹道。
林向择拍夜戏,家里没人,晴允不太想社交,只想回去独处充电。
“我大学同学开了家火锅店,”岑知禹脱下外套挂在胳膊上,按下电梯,“怎么样?”
晴允礼貌笑了笑:“下次吧,我今晚有点事。”
岑知禹道:“好,那你今天先忙。”
岑知禹要去地下车库,电梯下到一楼,晴允刚走出去,眼珠微动,止住脚步回头,笑着朝岑知禹挥了挥手。
“谢谢你的晴天娃娃,下次见。”
逐渐闭合的电梯门如同散场的幕布,昏黄日光中,她已转过身,背影渐行渐远,刚才的笑颜泡沫般消散。
岑知禹却乱了心神。
他魂不守舍地走完一段距离,关上车门,拨通电话。
“林向择现在在哪。”
电话那端的人回答:“老地方。”
“哼,”他冷笑一声,“真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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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跟我们回去呗?”
几个保镖堵在门口。
晴允不耐烦道:“让开。”
她要去掰为首胖子的手,却被用力推了回去,差点没站稳。
“是唐静让你们跟踪我的吧。”晴允冷冷问道。
胖子熄灭手中雪茄,拍走肩上的蚊子:“大小姐,别问这么多了,夫人让你回去当然是有事。”
晴允嗤笑:“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后方一黑衣男道:“大小姐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家世吗?你也不想把保安招来吧?”
晴允:“直接在这说。”
胖子吐出烟圈:“老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晴允迅速走近,“他出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清楚!”
胖子:“总之需要你回去。”
晴允叹了口气:“车在哪。”
四十分钟车程,保姆车停在一处高档别墅区。
时隔不过三个月,晴允看着这栋房子,已然觉得陌生。
她刚进大堂门,就看见顾银中和唐静一脸严肃坐在沙发上,没有一丝人味,像地狱判官。
她没说话,冷漠地扫了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
“小允。”顾银中扭头,“过来。”
晴允顿住脚步,看着酒红色地毯,微微吸了口气,走到两人对面的沙发坐下。
“姐!”
“姐!”
顾凝和顾凡淞听见晴允回家,欢天喜地从楼梯冲下来。
接着被唐静狠狠瞪了回去。
顾凝、顾凡淞:“。”
看见他们,晴允冰块般的脸才柔和起来,浅浅笑了笑。
顾凡淞感受到氛围不对,问:“坐着干嘛,姐刚回来,不一起吃个饭吗?”
“你问问你姐,干了什么事。”唐静食指将卷发别到耳后,语调阴阳。
晴允皱眉:“我干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唐静大步走近,挥起手。
一瞬间,晴允脸颊失去知觉,几秒过后只觉火辣感迅速蔓延,直触神经。
她淡淡笑了声,眉头拧起很怪的弧度,顷刻间站起身,咬紧后槽牙一把抓住唐静的卷发,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她攥住唐静衣领把人提起来,往另外一侧又是一巴掌,毫不拖泥带水。
几秒之内的动作行云流水,唐静失去平衡,倒在沙发上昏天黑地。
顾凡淞和顾凝看呆了。
顾银中反应了好几秒,怒斥道:“你真是疯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妈!”
“她不是我妈!!!”
空旷的大堂回荡尖锐余音,敲打每个人的心脏。
顾银中似是被浇灭了气焰,摘掉眼镜,垂头坐回去。
顾凝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唐静理完凌乱的头发,从一旁的皮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啪的一声甩在茶几上。
“我们晴大小姐真是长本事了,学会搞外遇了。”
看到照片的刹那,晴允思绪停滞。
照片拍的角度很偏,目测是在外侧楼梯上拍的,包厢旁是落地窗,从外面仔细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不过谁能知道他们在咖啡厅。
晴允不敢相信猜测,愣愣看着散落在桌面的照片,像审问,又像确认。
“你跟踪我?”
“这重要吗?”唐静翘起二郎腿,涂了红色指甲油的食指点点照片,“家风严谨,你还四处拈花惹草,是要存心害你爸的公司?”
顾凡淞看不下去了:“姐不会做这种事!他们俩只是同事关系!”
顾凝拼命点头:“对面那个人是大明星,不会有什么事的。”
唐静:“娱乐圈肮脏的事多了去了,需要我旧事重提么?”
“没人知道我的背景,”晴允说,“再怎么也影响不到你们顾家。”
唐静:“那小林呢,你准备怎么向他解释?”
晴允轻轻拧眉:“没做过的事解释什么?这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唐静:“你就不能老实在家相夫教子是吧,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谁愿意要你,小林喜欢你要娶你,我还嫌你耽误了他呢!”
晴允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
唐静:“我!”
“再说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轨又怎样,”晴允挑逗地扫视面前所谓的“父母”,“你怎么上的位,心里没数?”
“晴允!”顾银中怒吼,“越来越没家教了,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没遗传你妈一星半点。”
晴允用劲皱眉,忍住眼泪,哽咽道:“别恶心我了,你……你没资格提我妈。”
顾银中:“好,你非要嘴硬,那就别怪我们无情。管家!把大小姐带到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晴允瞬间抬眼:“你要囚禁我?”
顾银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旁的唐静脸色青白,小人得志。
管家带着两个人逼近晴允,顾凡淞冲过去一把拦住:“我看谁敢!”
谁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小凡。”晴允异常平静,跟之前情绪激动时判若两人。
令在场所有人奇怪的,晴允自己朝楼梯走了过去。
可刚走出几步,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很刻意地回头,冲唐静露出一抹笑容。
阴森的、轻蔑的笑容。
许久未踏足的房间漆黑一片,背面来的光将人影投在地毯,几秒过后,管家将门合上,光线随着带动的风远去,也抹去了那片影子。
晴允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对着空气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
然后用手背拭去脸颊泪痕,从裤子口袋拿出录音笔,眼神转向半敞的窗户。
她走到梳妆台拿起梳子,梳着头踱步到窗边,推开窗扇。
二楼,不算很高。
她深呼吸一口气,腿跨过窗台,手臂紧紧扒着,另一条腿跨过来时,下半身已经悬空。
就是现在!
她松开手,迅速抱住头,做好了软着陆的准备。
风声掠过耳畔,分泌的肾上腺素令她呼吸愈发急促。
疼痛没有如约而至。
下一秒,她坠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