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乌鸢又闯祸没控制好火候把师父的炼丹炉烧炸了,里头还未完成的丹药崩得到处都是,本来那炉丹就难成,是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搜集到的原材料,一夕之间毁于一旦,师父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倒在其他弟子怀里直呼:“孽徒!再不罚你要叫你上天了。”
她手乖乖放在身前,姿态低但嘴上不饶人:“师父,我本来就能上天。”
“啊呀呀呀!孽徒!”
围着看戏的一弟子道:“师兄你少说两句吧。”
乌鸢撇着嘴:“那师父你说怎么办嘛,炉子炸都炸了。”
“罚!给我罚!”式微急得火烧心,一句话囫囵说不清楚,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去给我到藏经楼抄书思过,把那个……那个丹书给我抄五百遍!五百遍!”
乌鸢大叫:“师父!”
乌鸢什么都能干,打她都行,就是不想抄书,这不是要她命嘛。
式微挥动拂尘不耐烦赶人:“还不拖走!”
一众弟子忙上前将乌鸢拉住边劝边往藏经楼拉。
江景霄一直等到晚上乌鸢都没回来,心里着急又怕给她惹祸在屋子里团团转。又等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悄悄出了院子。
一路上低着头走都没被其他弟子发现,一处处找才在小阁楼听见有人在议论式微道长炼丹炉被乌鸢烧炸了的事情,他小心凑过去低头问:“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弟子随意道:“当然是在藏经楼啊。式微道长罚她抄书呢。那可是丹书,抄完五百遍人不死也得残吧。”
另一个道:“真不一定,乌鸢师兄抄书的办法还是不少的,比你我都厉害。”
两人说着了然嘿嘿笑出声。
江景霄脑子里只一句“不死也得残”,慌慌张张摸到藏经阁去。
小心翼翼推开藏经楼的门找到乌鸢就见她惊慌把手里的东西往膝盖下一藏,端正拿着笔埋头写。
江景霄看她俏皮样子小声笑道:“阿鸢,是我。”
乌鸢松口气:“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说着把东西从膝盖下掏出来,原来是支雕花毛笔。
江景霄伏在案上问:“你藏这个做什么?”
乌鸢得意:“别看它是支普通毛笔,你只要稍加灌入灵力……”
乌鸢边说边演示,那支笔竟自己动起来在纸上写下一串文字。
她又道:“我之前在外头云游买的,用来敷衍刚刚好。”
江景霄盯着那毛笔在纸上运作,缓缓道:“但是阿鸢,你不觉得这毛笔很慢吗?”
“那也比我手写好,慢就慢点吧。”
“这厚厚一沓丹书,靠这支毛笔写五百遍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乌鸢两手一摊倒在地上,破罐子破摔:“那你说怎么办。”
“我……我帮你抄。”
乌鸢立时坐起来,两只手抓着他的肩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好景霄,你说的真的假的。”
她眼神过于炙热,江景霄不防后仰将一摞丹书撞倒在地,啪的一声吓他一颤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好兄弟!大恩大德我乌鸢没齿难忘。”
说罢热情将江景霄搂进怀里,手在他背后猛拍他后背,拍得他直咳嗽才松开。
景霄认真帮乌鸢抄书,而受罚的人在旁边兴致勃勃翻小人书不时嘿嘿笑出声。
他正专心抄着,一本画得滑稽的小人书伸到他面前,乌鸢笑得前仰后翻:“你看这段,这段,太好笑了,这人怎么能这么蠢哈哈哈哈哈……”
景霄手上忙碌还要停下来看那段陪着她笑:“阿鸢,再玩我真写不完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才继续帮她抄书。
连着好几日这么过去,师姐从山下回来了她都不知道,直到师姐听说她又被罚在藏经楼受难来看她。
师姐端着蛋羹悄悄进来想看看她这个师妹有没有因为抄书精神失常。
绕过书架就见中央书案边有两个人,一坐一卧。坐的那个端正,手握毛笔凝神书写,卧的那个没姿没态,手边还放着梅子蜜饯,边看边笑。
“咳!”
顿时躺的那个翻身猛地将坐的推倒在地,反手盖上外衫坐在他身前试图将人挡住。
寒烟心道:装模作样。
装作没看到,将盛蛋羹的托盘放在案上:“阿鸢,听师弟们说你又闯祸了。”
乌鸢抱怨:“还不是那日烧丹打盹忘记控火了,我又不知道那炉丹不控火会炸,以前也不会这样。”
“闯祸借口不少。”
烟寒在她身坐下瞥一眼人形的外衫故意道:“衣服为什么扔在地上。”
作势要去拿被乌鸢连忙按住:“师姐,我热,脱下来好凉快一会儿。”
寒烟盯着乌鸢的眼睛审视:“是吗?”
乌鸢手连扇几下眼神飘忽:“是啊,藏经楼太热了。”
烟寒不为难她,松开手温和道:“蛋羹喝了我再走。”
乌鸢嘿嘿笑着往前挪到案边:“谢谢师姐。”
手刚捧上碗,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她的外衫掀到一边,藏在下面的江景霄满脸通红,眼睛瞪得浑圆,一脸惊慌看看寒烟又看看乌鸢。
“师姐!”乌鸢侧倒手撑在江景霄身前拦住,“你怎么阴我!”
“这叫兵不厌诈。”邢寒烟拍手无奈道,“这小童从哪来,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乌鸢悻悻低头认错:“他叫江景霄,前些日子我从山下带上来的。”
景霄僵在那处,乌鸢拦在他身前时他手握成拳扯着她的衣袖听她替他辩白。
“玄青派非请,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这个规矩你都忘了吧。”
“师姐,我是瞧他可怜在碧溪河捡的,我带他在这儿玩几天就送他下山去了,你可别告诉师父,别让他老人家再为我生气了。”
烟寒道:“你啊你,我看你是怕再被罚。”
乌鸢哭丧着脸:“好师姐,我太无聊了,留他再陪我玩几天,绝对不会让师父知道。”
“只准再留几天,要是被师父发现我可不保你。”
“谢谢师姐!”
师姐不追究乌鸢又笑起来把蛋羹推到景霄面前然后仰脸问:“师姐,还有没有?”
“你啊你……”
邢寒烟无奈又去端碗进来。
这些事儿乌鸢也没觉得是什么麻烦,人是她带进来的,被发现出点意外实在正常。
“哪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些正常事,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长这么快。”
掐腰站着脑子里的坏点子正在生成,门外有人叫:“阿鸢,云岫来找你了。”
“云岫!”
方才还满脸愁容,一听云岫来了立刻变成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蹦跶出去。
景霄关在屋内,盯着紧闭的窗户,心烦意乱。
失神练着术法,一个走神燃起的火燎伤手指烫出个大水泡,呆呆看着倒也不觉得疼。
晚上乌鸢带着晚饭回来,瞧他拿筷子别扭,探头看过去才发现手上的水泡。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眉毛拧在一起,面上表情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抱怨。
景霄被她拉着乖乖坐到床边,看她从方橱掏出一个瓷瓶用针挑破水泡,指腹蘸上药轻轻按在伤口上。
她的手指又暖又轻柔,好舒服。
“我说练习也不用这么拼命吧,又不是要做天下第一。”
嘟囔着对着他的伤口吹气:“有没有好点。”
景霄心脏发软有点想哭。
他问:“阿鸢,我会是你一辈子的朋友吗?”
他不说最好,他知道有人比他更重要。
“怎么问这种话,我当然会拿你当一辈子的朋友啊。”
乌鸢觉得这个江景霄稀奇古怪,小童一个就应该是和她一样吃吃喝喝才对,她总觉得江景霄沉沉闷闷的,不像云岫那样是被家规框住的,他像是藏了太多东西压得他沉闷。
来青都山那天乌鸢就说要带景霄逛逛,又因为课业繁多这些天一直没有机会。
终于等到一天休息,乌鸢睡到自然醒躺倒在榻上放空,一转头就见景霄坐在桌前翻几本术法书。
“你要真想学就拜入青都山门下好了,我教也教不明白。”
“听说青都山考核严格,我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学得比我都快。”
虽然她乌鸢是个混不吝的,但学东西极快,说话又讨喜,几位道长和师兄师姐们都很喜欢她,也正是因此她在仙门都是横着走的状态。
现在遇见一个学得比她快还勤奋的,她都有点生出惜才的心。
翻身下床简单梳洗过,乌鸢一把抽走景霄的书:“先前说要带你逛逛,择日不如撞日吧,走走走,别学了。”
青都山后山有一大片竹林,早起林中烟气朦胧,竹竿摇晃,竹叶瑟瑟。
“阿鸢,咱们出来不会被人撞到吧。”
“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忙,我是偷懒而已,师父又不会查我功课,不要紧。”
往林子深处多走一段路,景霄紧张攥着她袖口。
只听乌鸢笑道:“你做什么跟做贼一样。虽然青都山不许闲人进出,但是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一顿骂的事情,放轻松放轻松。”
转手牵住景霄的手把他带到身边。
景霄还没来得及失神,眼前景象又让他吃一惊。
一只彩羽巨鸟出现在他面前。巨大翅膀轻轻一震迎面就是一阵狂风吹得他脚下后移数步,一双眼睛盯着他时冷静寂然隐隐带着肃杀气。
一下被震慑到,正紧张刚刚抓着他的人突然松手。
他下意识上前扑个空,脸上惊吓想起那日的巨蟒,腿发抖。
“这是玄鸟,师父饲养的灵兽。同支的玄鸟听说是上古时期少昊的坐骑,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师父的也养得好,瞧这羽毛顺滑……”
乌鸢说着回头,景霄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疑惑过去蹲在他面前:“你做什么?”
“这……这……巨兽是不是会吃人。”
“灵兽鲜少攻击人,这玄鸟是师父养的,平日可温顺了。”
“那日在兰溪村……那条巨蟒……”
“你说的那是精怪,精怪中不乏凶者,那日正好是我们在镇压,若不是你不听话擅自跟我们上山它也注意不到你。”拽住他的衣领,“快些起来,等会儿有人来收灵兽可就见不到了。”
景霄心里害怕但还是听话站起身跟着乌鸢过去。
“手给我。”
乌鸢摊掌在他面前,等他把手递上来,抓住他的手腕就往玄鸟身上贴。
他害怕往回缩被死死攥住直直贴上去。
羽毛顺滑,玄鸟也没有被激怒的意思,又摸几下才大起胆子。
“我们青都山好玩的地方没多少,这里算一个,沿途山上几座道观算一个,等会儿从这儿下去,我带你去观里玩儿。”
青都山沿途设立几座道观,观中供奉道家神像,每日不少香客上山祈福,青都山因此灵气大涨,玄青派修习就是靠着这些香火灵气每日壮大。
乌鸢倒没什么兴趣,虽然时常也会去观里看看,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去看热闹的。
人的愿望千奇百怪,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复杂非常。
她乐得自在,将那些香客的事当笑话听,回来讲给小弟子,被师父知道后一顿责骂,只是不改,以后还做。
都知道师父宠她,也就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