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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若游丝(五)

    觉得自己猜中了,乌鸢心情大好也不恼他方才的态度,手伸进腰间灵囊摸索半天掏出一个瓷瓶塞他手里:“这可是上等的灵药,青都山也没几罐,你省着点用。”

    景霄半僵着手呆呆地看他,手上的瓷瓶还有他的温度。

    只心道:这个小孩性格忒好,我把气全撒他身上,还把他的云片糕撒了他都没有出手打我。还以为和村里那几个烂人一样。那这样……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当下心里愧疚,但道歉的话哽在喉咙又说不出口,垂下眼连看都不敢再看小孩一眼。

    “你可别再生气了,下次再见到我不捉弄你就是了,天冷早些回家去吧。”

    乌鸢见他不理嘟囔着拍拍屁股兀自先走了。

    景霄把脏了的云片糕重新捡起来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也是冷清,没点灯呆呆坐着,手上握着瓷瓶,一阵凄凉怆然想起娘亲来。

    这家里上下大概就是他身上的衣服最值钱了,外头雪越下越大,屋内冰凉,他方才没死怕是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有点想娘亲了,吸吸鼻子,手摸进那天的破袋子,已经见底,胡乱摸索一阵摸到一个奇怪东西,掏出来借着月光才看清竟是一个吉祥结挂坠。

    脑中好一阵迷茫才想到估计是那个小孩掉的,手忙脚乱点起烛火端详,吉祥结干净非常,上头结着串珠像是什么贴身之物。

    思索着先把这吉祥结还给那小孩再做打算。

    只是后来连着去了碧溪河和道观好几日都不曾见到。

    也是了,小孩本也不是道观的人,只是那日恰巧碰见。

    虽觉得再见无望,景霄依旧每天都去道观,也不求神拜佛只在那处静静守着。

    这一等竟又让他熬过一年春夏秋冬。

    第二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他孤身一人好像真的等不下去了。

    蜷缩在床上,只心窝处是热的,身体止不住打颤。

    这里好冷……好冷……好冷……

    等到第二日午后,难得天气晴朗。

    景霄洗脸梳头,临出门瞥到吉祥结,顺手将它塞进怀里和半张黄符纸放在一起。

    阳光正好,洒在身上舒舒服服。

    碧溪河结上层厚厚的冰。

    他在河边坐了好久,太阳渐渐西斜他才起身往河的方向走。

    早上有人垂钓留下的窟窿还在。

    脚踏在冰上,薄底鞋根本挡不住寒意,寒冰刺得他腿生疼。

    忍着寒意喘气走到冰窟窿,垂首盯着,终于下定决心抬起一脚。

    “小童,你不冷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陡然响起。

    下意识转头望去,一个小孩斜靠在枯树枝上翘着脚,手里捏着云片糕笑嘻嘻望向他。

    脚顿住,张张嘴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诶小童,这河里的水很冰,我的符咒可不管用哦。”

    乌鸢从树上跳下来,说着把云片糕塞满嘴。

    脚步翩跹“飘”到他身边头伸过去瞥眼冰洞:“好深啊,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怎么这副见鬼的表情。啊?你不记我啦。”

    见小童呆呆的乌鸢满脸可惜。

    “记得……”

    “嗯?”

    “我说我记得你。”

    景霄怎么会不记得他。

    他从没见过这么干净,超凡脱俗的人,再者那天晚上确实是他不对。

    “唔——好冰。”乌鸢耸耸肩,“我们先上岸再说吧。”

    景霄下定的决心又破碎,点点头跟他上岸。

    在河滩上坐下,乌鸢把囊里剩下的云片糕分出一半塞他手里:“很好吃你尝尝。”

    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吃起剩下的。

    景霄咬一口,一股甜意从舌尖传到心里。

    上次捡回去的那些都脏了,他不知道云片糕遇水会化,本来打算用水洗洗,结果一沾水变成了云片汤。

    两人一直在河滩坐到远处天边染成一片红乌鸢才起身拍拍屁股。

    她站起身,景霄还坐着仰头望她,眼里难掩失落惊慌。

    他忙问:“你又要走了吗?”

    只见乌鸢不作声盯他半晌:“小童,你忙吗?”

    景霄摇摇头。

    突然乌鸢双眉挑动:“想不想去我的地盘看看。”

    这是第一次景霄知道人是踩着剑就可以飞的。

    空中风极大吹得他头发翻飞,微微垂首地上房屋山川河流皆变得渺小不堪,迅速从眼前掠过。

    不多时速度渐慢,他们在一处烟云缭绕的山顶停下,浑厚钟声响彻四方。

    刚落地乌鸢拉着他的手跑进屋里,食指压在唇上:“这里是青都山玄青派。”

    边说边上下打量他从衣柜里摸出一套与她身上无二样的衣服:“把衣服换上,还有千万别叫人发现你,等我去点个卯就回来。”

    不等人说话,乌鸢转头就出房间去。

    景霄手里托着衣服,还能听见门外远远传来“阿鸢回来啦”的声音。

    他乖乖脱下自己的破袄换上干净衣服。

    他去年瞧着还比小孩大些,这一年都没怎么长,小孩的衣服他穿着正合适。

    天黑下来景霄肚子饿得直叫的时候小孩推门进来,吓得他直躲。

    “是我,是我。”

    看到小孩才终于喘口气,他出去后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样胆战心惊。

    “师父问我下山历练的事,一说就说久了。”乌鸢把食盘放在桌上,“你先吃。”

    转眼又见他身上衣服惊喜道:“我这衣服你穿正合适,瞧着有点青都山弟子的样子。”

    “等来年弟子大会你可以来试试。”

    景霄默默盯着他许久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乌鸢,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阿鸢。”

    “你呢?”

    “景霄,江景霄。”

    “名字倒是好听。”

    乌鸢倒头躺在榻上盘玩腰间挂坠。

    入夜乌鸢要打坐,景霄学着她的样子不多时就发困倒下。

    第二日一早,乌鸢早不见人影,正慌张门又推开,乌鸢带着早饭回来。

    “快吃,吃完我得去上课,今日师父要查我术法。”

    他饭一吃完乌鸢就要走,着急慌忙拽住她腰间衣服:“那我要做点什么。”

    “干什么都行。”丢下本书给他,“看书也行。”

    景霄捧起书——《仙道归真秘法》

    打开一看是青都山修习道法中的内丹修炼。

    从这之后乌鸢白天上课,晚上回来指点他修习。

    乌鸢还算是个好老师讲也讲得通,景霄学起来也快。

    或许是青都山伙食太好,半月的时间景霄个子蹿出去不少人也结实,乌鸢的衣服在他身上变得小了一截。

    乌鸢对着他的衣服挠头,脑子里已经思考着怎么从师兄那里搞几套回来了。

    景霄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两手交叠左手拇指抠着右手的低眉顺眼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乌鸢瘫在床上随口问:“什么叫又?”

    什么叫又。

    刚来第三天,他睡觉梦游跑到院子外去被巡夜的小弟子抓个正着,幸好乌鸢觉浅。追出去的时候那些巡夜正打算带着人去告状被她一把拦下用外袍兜头罩住藏在身后。

    这么个动静江景霄已经醒了僵直呆呆不敢动只听见外头在交涉。

    一弟子问:“师兄,青都山闲人不得入的,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弟子不许随意走动。”

    “什么闲人 ,哪里的闲人,他身上衣服不是青都山的吗?”

    乌鸢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两个巡夜弟子也一下被问住。

    弟子又道:“不对啊师兄,这人的长相我没见过,肯定不是。”

    “弟子那么多,又不是每一个你都能记住不是?听师兄的,别问那么多早点回去休息,大晚上的多冷这山上。”说着开始赶人,“这事儿不许说出去听见没有。”

    “师兄……”

    见好说话没用,乌鸢立刻警告威胁:“什么不对!我警告你们,这事儿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

    瞥一眼被盖住的江景霄,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一指:“他都不一定知道。总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出去了可别怪你们师兄我无情。”

    两个弟子悻悻道:“知道了师兄。”

    之后不出两日又一次,有小弟子来找乌鸢,敲门没人应径直就进来了。

    那时江景霄正抄书,头先以为是乌鸢,后头听见敲门才意识到是旁人,吓得慌不择路躲进衣柜。

    谁知道那个小弟子正是来送衣服的。

    就见小弟子转一圈把衣服叠好要回来开柜子。

    已经准备好要死了,乌鸢一个箭步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挡在衣柜前面呼吸不畅:“那个不劳烦师弟了,我等下自己来。”

    小弟子吓一跳,还是客气道:“没事儿我放一下就好了。”

    “诶——这个……我这个衣柜吧,它有点乱,等下打开我怕吓你一跳,我这个……这个还是要点面子的。”

    小弟子面露尴尬将衣服交到乌鸢手上:“啊……哈……哈哈……好。”

    人走了江景霄从衣柜里滑出来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乌鸢蹲在他身边同样喘气:“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什么有种金屋藏娇怕被人抓到的心虚,这三天两头我的神经都要衰弱了。”

    这之后又发生过几次但都被搪塞过去。

    只有一次被师姐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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